2021年5月29日 星期六

《如果眼神能殺人》:道別

  我現在可以很確定剩下兩篇,軍火商艾琳也是好久不見,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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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琳范登(如果你好奇的話,這是她的眾多假名之一)將她的菸熄掉,喝了一口冰拿鐵,小心翼翼地不讓杯壁上的水滴到她的筆電上面。簡直比星巴克還要難喝,沒有關係,她就快要離開這個國家了,艾琳的船將會在下午兩點離開。考慮到她要在海上待上一個多月,能在陸地上喝難喝咖啡的時間也是相當可貴。

  溫暖的海風打在她臉上,咖啡廳的室外座位區只有她一個客人。熱帶國家的人通常不喜歡在室外用餐,這些人就算去了北方的國家也還是會選擇室內用餐。而她──來自北方的美國人──則正好相反。況且就基隆這樣子的城市來說,像今天這樣的無雲藍天就算是難得一見的好天氣了。

  她選擇這家咖啡廳是因為距離基隆港很近,也不會有愛管閒事的店員來叫她不要抽菸。艾琳到底想戒菸幾次了呢?無論幾次,在台灣卻一次也沒起過戒菸的念頭。因為台灣的法律對吸菸者很嚴格,而艾琳范登從來都不是聽話的孩子,法律越是嚴格她越是有想打破的衝動。

  這次在台灣可說是損失慘重,原先幾乎水到渠成的好幾筆交易都因為各種原因而破局,這點讓艾琳覺得有點心浮氣躁,但也因為幾乎沒有達成什麼交易,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引起執法單位的注意。待在台灣三個月已經嚴重打破她自己的原則:不要待在同一個地方太久。

  對艾琳這種四處遊走的軍火商來說,孤獨是唯一的夥伴。雖然她開始入行以來也不過兩年多,還沒有多少機會累積自己的常客。但是即使是所謂的常客,也頂多是一年見面一次的交情。但是或許艾琳就喜歡這樣,說起來她也沒多少深交的朋友,以前曾經有,但是在她父親死後,她就和她那些過去的學生時代朋友漸行漸遠了。

  法蘭克狄恩就像一陣旋風。從他們在西雅圖寂寞芳心俱樂部相遇的那天,過去的艾琳就被宣告死亡了,法蘭克用他的方式填補了她喪父的空虛,甚至找到了她內心的渴望,並畫出了她夢想的藍圖,將全新的艾琳范登從她傷痕累累的心中拉出來。

  然後換法蘭克離開她,留下她以軍火商的身份獨自遊走在這個世界。

  艾琳必須承認她一開始對林延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他雖然可愛,但不是非常可愛,一開始只是充滿好奇。誰不會呢?一個透過酒吧酒保聯絡她,想要買槍的高中生,或許十年來就這麼一個。就算不是出於好奇,至少出於敬業精神,也該好好了解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在和林延做愛之後,她發現她的思緒時常飄向林延的身體與臉龐,好奇他在哪裡做些什麼。她忍不住回想關於他的一切,而最常想到的是他的眼神,那個跟法蘭克一樣,認為自己可以挑戰全世界的堅毅眼神。

  艾琳嘆了一口氣。她父親死了,法蘭克失蹤了,林延也離開她了,只留下她一個人,穿梭於不同國家之間,這點是千真萬確的。而每到一個國家,她都希望可以打聽到法蘭克仍然生存的消息,這點也是千真萬確的。

  我是天空的眼,注視著你。法蘭克在留給她的最後一封信這麼寫著。他總是在週末早晨放亞倫帕森計劃合唱團(The Alan Parsons Project)的CD,一邊煎著他最愛的培根。艾琳不喜歡那個樂團,也不喜歡那首歌,但是她喜歡這句話。

  艾琳將筆記型電腦闔上,注視著藍天,只不過兩年時間,她就一個人在這個遙遠島國的海港城市喝著冰拿鐵,究竟是時間比較可怕,還是她自己呢?艾琳沒有答案,她繼續想著法蘭克,也想著林延。她知道很快地她就不會再去想林延,他只是她隨意創造出來的法蘭克的投影。林延會在她的回憶中一天比一天模糊,有一天,她會發現記憶中的林延變成了法蘭克的模樣。

  藍天中沒有雲,也沒有答案。總是佔據著基隆天空的雲,今天中午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像全部都一起去參加附近的派對一樣。

  *

  雷達再一次陷入完全的黑暗,就像四十三年前一樣。

  『這裡是B00135,松山塔台呼叫。』

  沒有回應,既沒有那悅耳且性感的塔台長聲音,也沒有背景的雜音。亞倫接著看向前方,穿越雲層後的他現在置身於一望無際的湛藍色之中,那個一直到今天早上他都無法直視的湛藍色。沒錯,過去這幾年亞倫學會了與那令人發狂的湛藍色共處,就像印度的苦行僧習慣睡釘床一樣。但現在的亞倫享受在其中,他感受到內心深處某個被塵封許久的開關被溫柔地打開了,他貪婪地看著眼前的湛藍色天空,像是怕有人把這個景像搶走一般。所有的儀表板都歸零了,就像結束演奏的交響樂團。

  來這裡聚在一塊兒,亞倫・吉恩茲……(Come together, Alan Jinz…)

  這熟悉的聲音再次於他耳邊響起。在那一瞬間,亞倫彷彿置身在他回憶殿堂的中心,一陣閃電貫穿他的每一個回憶,他的每一張臉。無論是對是錯,是好是壞。

  『我想起來了!』亞倫吶喊著。『噢,我全部都想起來了。那個入口,那個國度──』

  好久不見,飛行員。

  來這裡聚在一塊吧,此時此刻。

  查核機上佈滿彈痕的玻璃前,出現如同黑色小手的細長狀物體,如同四十三年前,它們用自己的秩序組成了一道由鋸齒狀的邊界構成的菱形入口。在那入口的中間,是沒有任何光芒的絕對黑暗。亞倫曾經穿越那個入口到達過那個國度,那個湛藍色的國度,在那裡,沒有時間的流動,在那裡,他曾經與一切的存在共享意念,他們曾經是一體

  而亞倫將再次與他們結合,這次將會是永恆。

  你們是誰?在亞倫進入入口之前,他問道。

  我們是另一種生命形式。

  我們要去哪裡?其他星球嗎?

  另一個向度。

  但是你也可以說是另一個星球。

  不同的向度總是在某些地方互相連結。

  聽我說,後面的人需要幫助──

  他不會有事的。

  痛苦將不會再繼續。

  亞倫感受到菱形越來越大,越來越接近。在菱形入口與亞倫和飛機合而為一的那瞬間,他從玻璃的反射中看到了無限個自己,那是一九六七年時的二十二歲的自己,臉上帶著純真的微笑。

  再一次,亞倫吉恩茲消失在這個向度之中。

  

  雨停了,林延也走到了學校後方的紫陽公園,一路上並沒有引起任何側目。

  林延環視四周,確認除了遠方背對著他做體操的老奶奶,跟巷子裡越走越遠在遛狗的一個年輕男子外,沒有其他人後,林延爬上了學校的外牆。

  儘管他那尚未復原的背部發出了陣陣疼痛,林延依然輕鬆爬到了頂端。就像黃虹穎說過的,最上面纏繞著鐵絲線,但那種東西阻擋不了林延。林延抓著頂端的圓柱,接連讓雙腳跨越鐵絲線,接著朝地面跳下。比起松山機場的外牆,跨越內湖高中的外牆就像是爬湯姆龍遊樂場的設施一樣簡單。

  林延避開所有的監視攝影機,走上A棟的走廊。在四樓的廁所工具間放著他的鞋子與一個星巴克紙袋,紙袋裡面有林延的運動服跟毛巾。

  他打開水龍頭,流水聲迴響於空無一人的廁所之中,林延抬頭望進鏡子,那是一張哭過的臉。

  林延用毛巾擦乾臉與頭髮後,將沾著泥巴的髒衣服與毛巾放進他的紙袋中,接著將所有東西放回工具間。

  走出A棟四樓廁所的林延,就像整天待在學校的學生,或許臉還有一點太清爽了。

  *

  一點七分,林延從前門走進教室,就第五節課來說,他只遲到了七分鐘。

  『林延遲到,這倒是頭一次。』教官心不在焉地說,繼續裝他的投影機。『剛剛去哪裡啊?』

  『廁所。』林延老實地說。

  『林延你剛剛是去開飛機嗎?』許智翔問道。

  全班陷入了哄堂大笑,林延也笑了,除了陳昱瑋,面無表情地迴避著林延的目光。

  林延坐在他的位子上,拿起桌上他今天早上的成語考卷。 

  一百分,林延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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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5/28 隔離

  自從回台灣隔離以來已經到了第六天了吧,有種覺得自己其實只是回到家裡,而不是回到台灣的虛幻感。搞不好家裡的玻璃其實都是電視,播放著內湖的風景

  但是從Uber Eats拿到的食物是真的,25台幣的運費也是真的。在台灣待在家裡生活根本毫無困難,比起日本容易太多了。台灣早就有強大的外帶文化,在日本原本大概只有商業區附近才會有提供外帶的店。

  總之比起回到台灣,我更像回到2017年,回到我還沒住日本之前的時候。

  以前回台灣的時候,總是花更多時間在外面,看到更多的改變,會非常確實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信義計畫區又增加一棟百貨公司、東區的沒落等等。但是這次一直都待在家裡,撇開我家本身,至少我房間自從我來日本之後就沒有什麼更動了,還是停留在我即將要離開台灣的樣子。

  才沒幾天我又回到了原來生活的感覺,好像我從來沒離開,而日本的生活只不過是一場夢。

  這幾天的感覺就像是《神力女超人1984》中史帝夫突然回來(對,我在搭飛機回來的時候看的),過去的日常突然回到了我的生活,但我知道只有這幾天,很快地又要跟這個過去的日常說再見。下次再回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總之,我還蠻喜歡這樣子的隔離的。能夠讓我再一次在我的老家裡好好地回憶與感受我的童年。

  我跟子琪解開了《真三國無雙4》的孫權和典韋的最強武器,這可能是小學以來唯一的進展。

  然後很多人在說回台灣要小心,因為疫情變嚴重了,感染者每天都在增加,之類之類的。不過其實這種待在家裡、在家工作、在外面戴口罩的生活,我早就過了整整一年了。日本的日常生活就是這樣。而且台灣所謂嚴重的疫情,每日增加感染者仍然比東京都(人口只有台灣的一半)還少。我回台灣比較像是避難。

  雖然如此,我原本在規劃要回台灣的時候,其實還是很期待可以在台灣體驗疫情前的生活:在街上走路不戴口罩、過了晚上八點還是可以出門吃東西。就在我決定要回台灣不久後,台灣就變成這樣。於是我現在雖然在家裡隔離,但是......跟其他人其實沒有差太多吧?

  總之現在就像是在電影台上看去年在電影院看過的電影一樣,所有發生在去年這個時候的事情再一次在台灣上演:Instagram的點名畫畫、超市搶購、線上群組聊天。要是完全跟日本一樣,又沒有在兩個月解決的話,接下來可能就是失業率上升、肺炎家暴、肺炎離婚、肺炎自殺。而如果沒有在半年內解決,大家就會麻木,每天即使新增五百感染者,大家還是照常出門吃飯、見面、旅行。

   但我不覺得台灣會到這個地步,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日本也曾一度降到每日新感染者30人以下。如果日本當時可以,台灣沒道理辦不到。

2021年5月28日 星期五

2021.5/28 Quarantine

     After going back to Taipei, I have stayed in my house for 6 days. I feel like I am not going back to Taiwan, but only my old house. I am wondering if I am really in Taiwan, or just a copy house with some high-tech television windows playing scene of Taipei.

     However Uber Eats is real, and delivery fee 25 TWD is also real. I couldn't see any difficulty to stay home in Taipei, at least for me, who had already stayed home for one year in Tokyo.

     And many people told me that I have to be careful for going back to Taiwan, since the Covid cases are increasing everyday, it is dangerous in Taiwan. Yes, it is true but I already got used to it in Tokyo. Staying home, WFH, wearing mask outside. They all become the parts of daily life in Japan.

     Still I was expecting to experience the pre-Covid life in Taipei, when I was arranging this long vacation few months ago. I was dreaming I could go on the street without mask, or go to restaurant even in the late night. 

     Maybe this is the point, situation in Taiwan was a dream, which people should not take for granted. 

     And miracle is not a word for the performance of Taiwan on fighting against Covid. The success of Taiwan is not a miracle but a result based on many people's effort and knowledge. 

     Yes it is dangerous. But as long as we are well prepared, we don't need to be afraid of Covid. 

     I mean there is averagely over 500 new cases everyday only in Tokyo, but we still manage to survive for a year.

2021年5月27日 星期四

《如果眼神能殺人》:公館山

  如果有人在意的話,關於林宅三合院的住戶是完全虛構的。

  然後我開始覺得要是沒有疫情和在家工作的話,我的這篇故事八成要寫到三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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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開傘到林延跌坐在樹枝上,再到滑到下一棵樹的樹幹分叉處,中間大概只經過了七秒鐘的時間。

  林延忍耐住臀部混雜著剛剛在飛機上重擊背部的劇烈疼痛,把降落傘背包脫掉,接著向下一跳。林延著地在盤根交錯的泥巴斜坡上,並將頭部朝下以避免雨水流入自己的雙眼中。可以的話,林延非常希望可以坐在泥巴地上,在大雨中穿過樹林看著台北林立的大樓,休息個十分鐘。林延累壞了,沒錯,他到現在才感受到這股沉重的疲累感,就像泡進浴缸中才知道自己身體的骯髒一般。 

  大雨中林延向斜坡下方走,他降落在公館山軍營的西北方,也就是說沿著斜坡向下走很快就會到馬路上了。 

  林延沒有時間休息,他可以想像得到軍方或警方應該會很快對公館山展開搜索。在大雨的掩飾下,他們將會很難追蹤林延的去向,但是在這種午後雷陣雨中坐在公館山的樹林中,可以說是自投羅網的行為。說起午後雷陣雨,這場雨好像有點來得太快了,不是嗎?

  但現在不是研究天氣現象的時候,林延到達了樹林的盡頭,看到了林宅三合院。過了三合院就是馬路,一旦進入了馬路,他就只是一個忘記帶雨傘的高中生,一個或許翹課,但是平凡的高中生。 

  * 

  『查核機B00135,這裡是松山塔台長,請表明你的身份。』塔台傳來塔台長的聲音,是一個溫柔但充滿力量的女性聲音。亞倫持續爬升,並在逐漸上升的速度中往市區飛行。隨著亞倫的高度上升,F16戰鬥機也越來越靠近。林延離開了,過了四十幾年後,亞倫再次回到了孤獨一人的駕駛艙,這種感覺既懷念又陌生,來自久遠的分不清楚是否為夢境的回憶。雖然倒在客艙的可憐蟲不知是死是活,但是他需要在乎嗎?何浩平的他,甚至大部分的亞倫很在乎,認為他應該趕快降落在機場,在還有機會前為那個人提供適當的治療。但是少部分的亞倫,那個忍耐了幾十年的年輕飛行員亞倫,在耳邊輕聲提醒他一旦飛機降落了,他就再也不可能回到駕駛艙了。 

  亞倫決定要繼續飛下去。 

  『塔台長,你知道嗎?我們是誰並不重要。』亞倫一派輕鬆地說。『我曾經和聖誕老人一樣有名,但是到最後沒有人會記得你是誰。我曾經很有錢,但是錢救不了我們,也換不回消失的時間。』 

  『曾經我看著鏡子裡蒼老的陌生人,想著:「我到底是誰?」但是他沒有回答我。我對著他尖叫,他也對我尖叫,但沒有答案,一直到今天。』 

  『所以你們是誰呢,詩人先生?』 

  『我是一個飛行員,不多,也不少。』

  『飛機上只剩你一個人嗎?』 

  『這個我必須據實以告,』亞倫想著倒在客艙的人後說道。『我不確定。』 

  『剛剛跳出飛機的人是誰?』

  『一個朋友。』亞倫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用『朋友』這個詞形容林延。『他可以說是讓我起死回生,讓我的心臟重新跳動。』

  『不如我們切入正題吧,』塔台長的聲音依然充滿笑意,但亞倫依然可以聽出專業的耐心之下揮之不去的困惑。『你和你的朋友的目的是什麼?』

  『如果是說我那個朋友的話,老實說,我也很想知道,但他口風緊得很──』

  其中一台始終在亞倫右方的F16戰鬥機急速靠近,而另外一台則出現在亞倫的正下方。亞倫知道他們想要一路逼他降落。亞倫則將飛機的右翼向下,幾乎可以說是讓機翼與水平面垂直,穿越兩台F16戰鬥機之間幾乎不可能穿越的空隙,從下方離開。 

  『至於我,』亞倫說。『我還想要再飛一陣子。』 

  亞倫將控制桿拉起,筆直地朝著那詭異的雲層飛行。

  *

  對林宅三合院目前唯一的住戶林武雄來說,今天原本糟糕透頂。

  沒錯,他早上吃燒餅的時候咬到舌頭不是什麼新聞。也許他新養的狗傑森(林武雄的孫女取的,只因為她覺得狗長得像她喜歡的某個外國大光頭的演員)又大便在別人家的大門前面,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在這種悶熱的天氣中堅持不開冷氣的他,幾乎沒有任何心情好的理由。反正林武雄的心情也沒有真的好過,他七十七歲的人生中真的能讓他高興的事情又有幾件呢?

  但是林武雄現在站在三合院的中央,斗大的雨滴不間斷地降落在他的光頭上。原本要去收衣服的他,正抬頭看著機場查核機穿梭在兩台F16戰機之間。

  林武雄清楚記得上次類似這樣的飛機追逐是在戰爭的末期,那時候沒有人在講太平洋戰爭或世界大戰,大人都是用台語叫大東亞戰爭。沒錯,當年七歲的他也是這樣站在三合院的中央看著美軍的B-29轟炸機在空中穿梭,直到被他叔叔把他拖進屋子裡,他也記得他叔叔當下打得他多痛,是那種會硬生生刻在記憶與靈魂中的痛。但是刻在記憶中的不只是痛,還有對飛機的憧憬。 

  他忘我地看著查核機從兩台F16戰機之間幾乎沒有死角的空隙中逃脫,心裡閃過一個念頭:這個人根本是亞倫・吉恩茲再世。 

  沉浸在查核機完美飛行技巧之中的林武雄,自然沒有注意到傑森一直對著樹林狂吠,更不可能注意到有個高中生走出樹林,並踏上了三合院旁的道路上。 

  * 

  『你想要飛到什麼時候都可以,詩人先生。只要記得將飛機停回機場就好了。』江敏知道白副局長一定不希望她這麼說,但是江敏知道她的工作是把傷害降到最小。雖然無法確定(或是套句副局長的話:我們不是劫機者肚子裡的蛔蟲),但是劫機者聽起來是沒有打算進行恐怖攻擊。完全沒有事先宣告理由或理想的恐怖攻擊有意義嗎?當然也有可能詩人先生的同夥會在他撞倒101大樓壯烈犧牲後,再公佈他們這麼做的原因。不過江敏的直覺告訴她詩人先生不是恐怖份子,她的雷達甚至告訴她詩人先生會跟她成為很好的朋友。詩人先生講話的感覺讓他想到艾德,沒錯,詩人先生一定也能跟艾德成為很要好的朋友。

  『如果我把飛機停在松山機場,塔台長。那不是個好主意,那裡的人一定會把我撕成碎片。』 

  『不,我想在你降落後會有航空公司考慮僱用你的。』如果詩人先生被關二十年後還活著的話。

  對講機中傳來一陣大笑,江敏吞了吞口水,撥了一下自己因汗而黏在額頭上的瀏海。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這個問題困擾我好幾年了,但一直到最近我才有辦法好好面對這個問題。』 

  『請便。』 

  『「星期天猴子不會彈鋼琴歌」(Sunday monkey won’t play piano song)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不確定你想問的是什麼,但那在我聽來有點像法文。』 

  對講機停頓了一段時間,白副局長的眼神焦急地抓著江敏,好像是剛得知冰淇淋店沒開的小學生。 

  『原來是這個意思!』詩人先生突然大聲說道。『原來克林說的是這個意思!』 

  『克林是你的朋友嗎?』江敏在腦海用力記下詩人先生首次提到的人名,這個名字會在接下來兩個月的新聞中被提及好幾百次,但是誰也沒有頭緒克林究竟是誰。 

  『不,』詩人先生乾笑了幾聲。『不不不,就只是個懷念的名字。』

  『對了,關於油箱的狀況,油還有很多嗎?』

  『不用擔心,塔台長,油的狀況--』

  對講機突然中斷,不是對方突然中斷對話,而是徹底斷線。『松山塔台,B00135呼叫。』 

  沒有回應。 

  『江敏,看雷達螢幕!』東尼驚訝地大喊。

  江敏盯著雷達螢幕,給了自己兩秒鐘,仔細尋找剛剛還在內湖的B00135,但是她失敗了。

  B00135消失在雷達螢幕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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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5月25日 星期二

《如果眼神能殺人》:降落傘

  回到台北後我總算能坐在自己房間裡面,在內湖高中和公館山之間寫這篇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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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台北正要下起六月的滂沱大雨時,短暫而巨大的M60機槍槍聲在機內的空氣中炸裂開來,亞倫立刻將頭放低,停止繞著大樓飛行,轉而往公館山筆直航行。

  亞倫的軍旅生涯告訴他那是機關槍的槍聲,但是他沒辦法這麼篤定,畢竟他在美國都已經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天曉得槍械科技到了二十一世紀發展成什麼樣子。『你還在後面嗎,林延?』亞倫大喊,並抓準時機往回一看。 

  儘管只有一瞬間,亞倫仍然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人,以及拿著機槍的林延。『天啊,那是誰啊?』不管是另一個人還是機槍,都不在亞倫的認知範圍之中,但亞倫既沒有時間驚訝,也沒有時間思考。在基隆河的另一端,兩點鐘方向處兩台漸行漸遠的F16戰鬥機正朝向他們飛行。 

  『就像以前的美好時光。』亞倫笑著說,開始領悟到了他並非因為自己很擅長開飛機而開飛機,而是因為自己很喜歡開飛機才開飛機。亞倫願意永遠待在駕駛艙裡,自由穿梭在天空中,直到燃油耗盡,直到宇宙的盡頭,端看哪個先發生。 

  *

  林延穿起他在門邊椅子旁找到的降落傘背包,他知道F16戰鬥機正朝著內湖飛來,林延必須分秒必爭。 

  『亞倫!』林延走向駕駛艙,雙手抓著旁邊的椅背。『我需要你上升高度!』

  『你確定嗎?你知道兩架戰鬥噴射機起飛了嗎?低空和低速飛行對我們來說會比較有利。』 

  『我確定,我需要你爬升至一千公尺,並保持在剛剛那座山上方──』 

  『公館山。』 

  『很高興你知道那座山的名字。』

  『可以告訴我剛剛的槍聲跟躺在地上的人是怎麼回事嗎?』亞倫問道。 

  『有機會的話我再解釋,』林延回答,但他心裡很清楚這個機會永遠不會到來。『我們必須先離開這裡。』

  亞倫想說些什麼來抗議林延的荒謬行為,但是隨即發覺他現在講的並沒有錯,他們必須離開這裡。

  沉默半晌後,亞倫說:『在大樓旁邊低速飛行,在戰鬥機來的時候上升高度。我知道我們不能全身而退,但是你是個瘋子,林延。』

  『但你就喜歡這樣不是嗎?』林延給他一個真誠的笑容,因為他知道他們的相處即將接近尾聲。『亞倫・吉恩茲。』

  『一派胡言。』亞倫笑得很大聲,因為他知道林延說的是對的。『抓緊了!』

  亞倫將控制桿往後拉,飛機幾乎是向上垂直飛行。伴隨著猛然爬升而產生的G力,為兩個人帶來從頭部開始擴散的沉重壓力。就是這種感覺。正午的豔陽直射亞倫的臉,雙眼流出了久違的淚滴,滾下他那充滿皺紋的臉龐。義無反顧向上飛行的感覺。

  林延緊抓著椅背,早上他違反自己不浪費食物的原則,把他媽媽為他準備的早餐給扔在大安站垃圾桶,一直到目前為止空腹就是為了現在這一刻。林延從窗戶往外看,兩台F16戰鬥機分別在一點鐘方向與五點鐘方向的高空盤旋,也注意到了F16戰鬥機沒有裝備飛彈。林延不知道亞倫有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或許即使注意到了也對他那種人沒有什麼差別。

  飛機持續上升,林延走到仍舊開啟的機艙門旁,地上原本躺著黃虹穎的地方,變成一灘宛如打翻紅酒的血跡,黑色鴨舌帽掉在旁邊,黃虹穎的身體因為飛機的猛烈爬升滑至機艙的更內部,他死了嗎?林延拿起黃虹穎的黑色鴨舌帽,心裡突然出現一陣空虛的悲傷。這不是很諷刺嗎?林延是這麼篤定地要殺死黃虹穎,如今卻為了他的死而感到難過。 

  林延別過頭,戴起黑色鴨舌帽,抓著機艙門邊。強風將雨滴打在他的臉龐上,林延用單手戴起口罩。 

  『沒什麼好難過的。』林延帶著困惑地喃喃自語。『一切都是為了整體期望,一直都是。』 

  『你到底在說什麼?』亞倫的聲音從駕駛艙傳來。 

  林延看著下方的公館山,不是現在就沒有機會了。『亞倫・吉恩茲!』

  亞倫將頭轉過來,看著揹起降落傘背包的林延站在艙門旁邊,他露出一個驚訝混雜著恍然大悟的臉。

  『我很抱歉。』 

  亞倫露出一抹微笑,不管這個世界虧欠亞倫什麼,林延都用不可思議的方式歸還給他了。最後,亞倫對林延說了一句他始料未及的話。

  『謝謝你。』

  亞倫將臉轉回去。就好像幼稚園小孩知道自己可以不用去睡覺後,回頭繼續玩自己的玩具一樣。 

  林延將艾琳的機槍、亞倫、奄奄一息的黃虹穎拋在腦後,一步一步走下階梯。 

  再見了,老師。林延在大雨中跳出飛機。

  在無法停止的墜落中,黑色鴨舌帽幾乎是瞬間就被風從林延的頭上吹走。林延將四肢張開,他可以感受到他的身體劃開了大氣中的雨水,雨滴像是小刀片一樣刮著林延的皮膚。雨水很好,比林延預期地更好,但是也加深使用降落傘的危險。

  林延原先流下的淚水,現在混雜著雨水在他的臉頰逆流而上,他看著迅速接近的公館山,幾乎可以看到每一棵樹的每一片葉子上的每一滴雨水。如果我就這樣死在這裡,林延幾乎是用完全不同的聲音在思考著,也許是整體期望的聲音。也沒有關係。拉開背包拉環,降落傘應聲開啟。 

  *

  『塔台長,目標中一名人員跳傘離開了查核機。』年輕的戰鬥機飛官說道,江敏可以感覺出來他試圖掩飾自己的緊張。『請再次嘗試與查核機進行聯繫。』

  『WC-65,收到。』江敏說。這代表劫機者的真實目的其實是跳傘嗎?說不定劫機者只是想藉由瘋狂且違反數條法律的跳傘向女朋友求婚罷了,就像邦喬飛的〈全心愛你〉(All About Lovin' You)一樣。如果真的是那樣,江敏倒是很想認識他們,然後在他們正式入獄前去酒吧一起喝個痛快。

  『怎麼會有人想在內湖跳傘?』白副局長提出了他到目前為止最具建設性的疑問後,皺起眉頭。這樣的發言讓白副局長在江敏心中有了良好但有限的印象改觀。『除了住宅區跟山以外那裡還有什麼?』

  江敏照著飛官的指示,再次開口:『查核機B00135,松山塔台呼叫──』 

  『他們怎麼可能會回應?想也知道!』白副局長的臉開始扭曲了起來,像是頭發現自己被愚弄的野獸。『我們根本不能做什麼,這只是在浪費時間──』

  『情況改變了,』江敏一向覺得在什麼情況都能表現得泰然自若是自己為數不多的優點,但現在要在白副局長面前不發飆還真不是普通地困難。『劫機者或人質之中有一名離開飛機了,對方或許想法改變了,或許沒有。當然,我們得試試──』

  『你到底懂什麼?』白副局長幾乎開始尖叫。『你是劫機者肚子裡的蛔蟲嗎?你是有遇過這種狀況嗎?──』 

  『沒有人遇過這種狀況!』江敏的吼叫聲穿過副局長驚嚇的臉,迴響於整個塔台中。『當有人從捷運軌道中跳下機場,而這個瘋子剛好會開飛機,就這麼把飛機開走的時候,沒有手冊會教我們怎麼做!今天不是只有我們在面對這個狀況,航警、空軍、政府!我們做我們能做的,就只是這樣,因為...... 

  江敏嘆了一口氣,無奈自己即便這時候也要偷艾德說過的話。『人生沒有標準答案。』

  白副局長呆若木雞地看著江敏,好像她剛承認她就是至今仍未落網的DB・庫柏一樣。『抱歉,副局長。』江敏微笑,露出虛假的歉意。『讓我們把工作做好吧。』

  白副局長張開嘴巴,似乎想說什麼,但他再次被打斷。這次不是江敏,或是任何其他塔台中的人,也不是那個可能有點太年輕的飛官。

  『午安,松山塔台,』對講機傳來一個相當蒼老但是充滿活力的聲音,是劫機者。『你曉得「星期天猴子不會彈鋼琴歌」(Sunday monkey won't play piano song)究竟是什麼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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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5月18日 星期二

《如果眼神能殺人》:為了凱特先生所做的善行

  剩下六篇吧,希望可以在六月寫完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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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台長,我們將會在升空後嘗試護送目標降落。』應該是戰鬥機飛官的人用輕柔而年輕的中文透過對講機傳來,江敏好奇他究竟幾歲,在她浪費時間讀研究所的時候,他究竟花多少年學會開戰鬥機的。『請您協助了解對方的身份跟目的。』

  『WC-65,收到。』平常使用的英文在突然之間轉為中文讓江敏有點不習慣,但也讓她的思緒逐漸冷靜下來。江敏盯著面板,等待降落的廈門航空飛機在東尼和其他人員的指引下飛向桃園機場了,而查核機則不斷在內湖上空盤旋。現在是十二點四十二分,從事情發生到現在究竟過了多久?可能根本不超過三十分鐘,在不到三十分鐘內,兩個瘋子就這麼挾持一個人開飛機走了,他們就像在麥當勞得來速點超值午餐一樣順利。真的要做起來其實易如反掌,不是嗎?

  江敏已經嘗試聯絡過查核機了,查核機沒有任何回應。劫機者到底是為了什麼劫機?在白副局長歇斯底里地遷怒於其他人的時候,江敏試著猜出劫機者的目的。主任秘書認為是為了下週開放的與上海虹橋機場直飛所進行的抗議,有些人贊同,但更多人沉默。為了抗議直航所以衝進機場搶一台飛機?這太荒謬了。江敏直覺上不認為這次行動與開放直飛有關,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什麼劫機者保持沉默到現在呢?

  保持沉默是一個很好的徵兆,這代表劫機者仍認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也就是說,這不會是恐怖攻擊。 

  『你又怎麼知道?你怎麼能這麼篤定?』江敏母親那即便在打招呼也可以聽起來像是在指指點點的聲音,再一次出現在江敏腦中。 

  目前為止,劫機者的計畫表面上看起來沒有出任何問題。如果目標是針對地標建築物的恐怖攻擊,現在應該早就撞進101大樓,或是往新光大樓飛去了。但是劫機者並沒有往這兩個方向飛,甚至朝向沒有什麼地標建築物的東北方飛。而不管東北方有什麼,查核機目前都停留在內湖的上空盤旋。 

  『WC-65,風向零八零,風速八節,可以起飛。』

  『松山塔台,收到。』F16戰鬥機立即在跑道上衝刺,接著俐落地起飛。

  江敏盯著越來越大的詭異雲層,疑惑著幾分鐘前還是萬里無雲的藍天中怎麼會這麼迅速地出現這個雲層,但這不就是台北的天氣嗎?宛如一個你永遠無法真的了解的老朋友。

  *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林延把雙手舉起來,即使黃虹穎並沒有命令他這麼做。林延現在的心就像暴風雨中試著通過合恩角的帆船一樣混亂,他試著理解當下的狀況。沒錯,黃虹穎並不是像蚊子一樣趁林延開機艙門的時候飛進來的,黃虹穎就是那個戴黑帽的男子。林延把這三個月來他費盡心思想殺的人,親自挾持到飛機上。

  『你瘋了嗎?我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是誰告訴你的?』林延用差不多像吼叫的聲音厲聲說道。林延幾乎只用半秒鐘思考究竟是誰洩漏這個秘密給黃虹穎的,但也立刻了解了洩漏秘密的人是誰......那個唯一了解計畫全貌的另一個人。 

  『是誰叫你這麼做的?』架在林延脖子上的雙人牌菜刀施加在脖子上的壓力變得更大,但這反而讓林延了解了他的極限。『到底是誰?』 

  『如果你真的想要挾持別人,刀尖應該要指著脖子。』

  『你到底在說什麼──

  林延迅速將菜刀架開,並緊扭黃虹穎的手。黃虹穎慘叫一聲,菜刀掉到機艙地板,發出令人不舒服的金屬碰撞聲,向左下傾斜的機身導致菜刀開始向打開的艙門滑動。林延將黃虹穎推倒在座位區的地板後,彎腰奮力伸出右手想抓住即將滑出飛機的菜刀。

  抓到了。

  林延握著菜刀起身轉身後,黃虹穎的拳頭不偏不倚地打在鼻頭上,一陣劇痛襲來,林延的眼鏡右眼鏡片隨之碎裂。林延彎下腰,將菜刀指著前方,試著在看不到前方的狀態下躲避接下來的攻擊。林延一邊往後退至機艙內部一邊伸出左手將變形的眼鏡給拿下來。還好我度數從來都不深。林延這麼想著。

  突然間黃虹穎抓住林延的手,並向他的右腳用力一踢,往座位一推,失去重心的林延倒在座位上,腰與背沉重地撞在座位的把手上。林延試著爬起來,但是背部撞擊造成的氣喘讓他很難起身。林延如果知道他必須這樣子面對黃虹穎,他今天絕對不會選早上五點半起來。

  『後面還好嗎?』亞倫的聲音從駕駛艙傳來,顯然完全不知道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黃虹穎用力一踩林延抓起雙人牌菜刀刀柄的右手。林延再次哀嚎一聲,菜刀掉落至走道上。黃虹穎迅速蹲下,打算撿起菜刀時,林延用左腳將菜刀向左一踢,踢至客艙的最後方。 

  比較靠近客艙最後方的黃虹穎立即衝了過去,蹲下後拿起躺在地上的菜刀。黃虹穎飛快地站起來後,拿起雙人牌菜刀,轉向林延。『我不希望事情變成這樣──』 

  林延拿著M60機槍對著他,手指扣在扳機上。 

  他的雙眼,黃虹穎想要尖叫,但他的字句卡在喉嚨中。噢,他的雙眼好像要殺人一樣── 

  林延扣下扳機。M60機槍在狹小的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戴著黑帽的黃虹穎手中握著的菜刀掉落至地板上,一點五秒所發射的五發子彈在黃虹穎的腹部與胸腔開出了五個大小不等的小洞,他的身體像是陽台上被重擊的棉被微微向後退,接著倒地。 

  *

  『......該機在台北市內湖區上空盤旋,劫機者的動機仍然不明...... 

  渥克站在吧台前面,盯著電視,驚訝地看著那台比奇空中國王用幾乎不可能再更慢的速度繞著大樓飛行。渥克還記得幾星期前林延在龍岡機場試飛的時候,嘗試的慢速盤旋飛行。渥克不是笨蛋,顯然林延也不是。渥克納悶了好幾天林延為什麼這麼做,但是渥克有再想更久嗎?沒有。渥克有想過高中生為什麼想要學開飛機嗎?沒有。因為渥克本來也是個有很多秘密的人,本身充滿秘密的人,通常也不會太為難其他保持秘密的人,這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一個高中生來找他,說他想要三個月內學開飛機,而林延奇蹟似地成功了。渥克還需要知道什麼呢?

  你是為了今天。渥克終於懂了,就像他在拿到帳單的時候才知道原來義大利的水並不是免費的一樣。『你是為了今天才學開飛機的。』渥克拿起他的仇人兼恩師『開罐器』的牙齒喃喃自語

  渥克不知道林延究竟打算做什麼,他甚至連他究竟是誰都不清楚。渥克不覺得林延是普通的高中生。沒錯,一定有人在他背後指使他,叫他執行包括學開飛機所有的計畫。渥克曾經在新聞看到某些恐怖份子會訓練小孩進行自殺攻擊,儘管他知道這裡是台灣,一個恐怖份子通常不太注意的地方。但渥克原本也不會知道他的全家人會被黑手黨殘殺,以及一個高中生會劫機。

  不管他們是誰,他們都會找到渥克。就算不是他們,台灣當局也會找上他。要是台灣當局聯絡馬來西亞在台辦事處,或許就會發現加那米特拉・渥克的馬來西亞護照是假的。總有一天,渥克會被引渡至義大利,去面對他在巴勒摩犯下的數件謀殺罪。而渥克的老仇人們是不會有機會讓他去監獄的,渥克會成為巴勒摩美麗海景房地產水泥地基的一部分,在那之前的事情他連想都不想去想。 

  渥克看著綠茶Highball,他知道他得離開這裡了,離開這充滿物美價廉綠茶的天堂島。但比起喝不到綠茶,渥克更擔心著他看不到的敵人。『媽的(Minchia)。』渥克拿起掉落在吧台桌上『開罐器』的牙齒放到錢包中,並驚訝自己在戒掉義大利文髒話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講出來。 

  『我要結帳。』渥克從錢包掏出兩三張鈔票放在吧台上,他知道綠茶Highball是八十台幣,但他一點也不在乎他究竟付了三百還是三千元。 

  『你可以隨時結帳。』小島平靜地說。

  快步走向LH俱樂部門口的渥克推開大門,他每步上一個台階,帶著低氣壓的溼氣便更重一點,午後雷陣雨正下在台北市區。渥克不在乎這場雨,也沒有注意到直到剛剛仍是晴朗的藍天。 

  加那米特拉・渥克跑了起來,他不知道他能去哪裡,只知道他要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國家。

   

  『但你永遠無法離開。』小島笑著說,但也不完全是。始終微笑著的小島真楠已經停止了動作,就像當掉的網路影片一樣,聲音仍然從某個地方發了出來。

  幾乎是在渥克離開階梯的十秒後,寂寞芳心俱樂部的內部裝潢開始出現變化。裝著綠茶Highball的高雅高腳杯變成了粉紅免洗塑膠杯倒在吧台上,不明的棕色液體流滿桌面。吧台變成了暗灰色的生鏽金屬長桌,在上面灰塵、蜘蛛網以及數粒老鼠糞便彼此交錯著。凱特先生坐著的吧台椅變成了那種人們在便宜流水席會看到的紅色四腳塑膠椅。而看似衰老的凱特先生張開了雙眼,那是一雙沒有眼白的雙眼。

  凱特先生品嘗渥克所說的一切,思考的一切,以及現在台北天空發生的一切。每一個細節,每一個時刻。凱特先生感受到一陣狂喜湧上全身,他很久沒有這麼滿足了。

  正如同小島所言,俱樂部總是歡迎更多的故事,一切都是為了凱特先生所做的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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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5月15日 星期六

2021.5/15 關於疫情

  雖然我在日本沒有經歷到真正的封城,不過現在連續四五天不出門基本上是常態。

  除了食材跟飲料多買一點以外,其實沒什麼特別需要囤積的東西。超市不可能不營業的。

  習慣之後,你很快就會發現,其實不出門也是可以過得很快樂XD。還會不小心學會一些新料理跟調酒。

  然後,台灣能在單日感染者500人以內的情況下就做到自主封城,我覺得光是這點台灣就還是遠遠領先其他國家。

  這樣就說破功就像說第一次考八十幾分的資優生,說他怎麼考這麼差一樣。有點奇怪吧?

  沒有爆發是奇蹟,如何對抗病毒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東京都:單日新感染者降至400人以下→我們來解除緊急事態吧

  台灣全國:單日新感染者上升至100人以上→開始遠距上班上課、全民戒備

  暫時撇開病毒是誰造成的,對抗病毒基本是全人類的共同目標。就如同陳時中說的,我們的敵人是病毒,不是人。

  我想看到的不只是台灣的勝利,而是人類的勝利。但如果連台灣都失守了,人類還有什麼希望呢?

  作為世界的典範,希望台灣可以讓世界看看,台灣並不只是強在防守而已

  

2021年5月13日 星期四

2021.5/13 RIP, Little Crab

     "Would you die before I write a article about you, little crab?"

     Then he dies today. The pea crab I found on 2/18 when I was cooking Spaghetti alle vongole, is confirmed to be dead today (5/13). He lives in my house for 84 days, almost 3 mont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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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hen I was removing sands of clam (あさり) on 2/18, I found there is a tiny pea crab was hiding in the clam pack.

Spaghetti alle vongole I cooked that day


     Its scientific name is Pinnotheres sinensis Shen, and called "オオシロピンノ" in Japanese, which means "Big White Pea Crab". It is a parasite 1cm crab lives with clams or oysters. Female pea crabs would live inside the shell all their lives, and feed by what clams or oyster eat. Male pea crabs live around clams or oysters.


     Pea crab is regarded as parasite because it would take some food away from its host. Yes, pea crab would not eat clam's meat, that's what human does.

     About pea crab, people know very less about them. So I want to talk about my experience as well as some knowledge I gained from other Japanese blogs.

     Environment for pea crab:

     Sea: Artificial seawater would be good enough. For the previous pea crab I tried to keep it in salt water then he died very soon.

     Temperature: 15-25°c. However it would quit digging into sand if the temperature is over 20°c.

     Fish tank: Either size is ok. Pea crab is so tiny that most of tank is big enough for it. However, it is difficult to keep the sea water in good condition in small size aquarium.


     Filter: Not required. But I use it.

     Sand: Pea crab would dig into sand while sleeping, so it is better to put the sand.

     Land is not required since pea crab would never leave the water.

     What pea crab eats and its habit:

     Pea crab is nocturnal, so it will dig into sand to sleep during day time, and come out around 8 or 9 pm.


     I've never really seen my pea crab eating, but according to some YouTube videos other people's pea crabs do eat things like crayfish food. For me I make crayfish food smaller and feed him... still unknown if he ate it or not.

     For longevity, it is still unknown. Some says one year, but for most of cases they live for two or three months in fish tank.

     Pea crab doesn't do much. Most of time it just cleans its own che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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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haven't kept animals for many years. My family used to have fish tank until I was eighth grade, and that's why when I found a pea crab inside the clam pack, I just decide to keep it without hesitation. I knew it would not be difficult. 

     However I still kept searching for information and checking other people's experiences like crazy for the first two weeks. But this is not that difficult.

     Maybe the only difficult thing is that, from the moment I kept it, I had already knew that he would not be together with us for not so long time.

     We decided to call him Mr. Crab at first, but me and Michelle still call him Little Crab (小螃蟹) anywhere.

     Goodbye, little crab. It's our pleasures to meet you in the dark days of human history.



  


2021.5/13 RIP,小螃蟹

   『該不會我還沒寫你的文章你就要死了吧,小螃蟹?』

  結果真的就這麼在今天死了,在2/18用海瓜子做白酒蛤蜊麵時發現的豆蟹,大約今天(5/13)早上確認死亡。在我家住了84天,快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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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8要讓海瓜子(あさり,Venerupis philippinarum)吐沙的時候意外在包裝裡發現了一隻豆蟹跟海瓜子們躲在一起。

  白酒蛤蜊麵:


  我養的豆蟹的正式學名為Pinnotheres sinensis Shen,日文叫做オオシロピンノ(大白豆蟹的意思)。大概1公分長左右,是一種貝類的寄生蟹。母的豆蟹會住在貝殼裡面,吃貝殼濾食的海水中的微生物的樣子。公的則會一直生活在貝殼附近。


  除了海瓜子外,常見的寄生對象還有蛤蜊(はまぐり,Meretrix lusoria)。因為住進貝類之中,會造成貝類養分吸收不良,所以是寄生對,並不是吸食貝殼的肉,那是我們人類在做的事情

  這不是我第一次在海瓜子包裡面發現豆蟹,去年也曾經發現過一次,當時手邊沒有海水素於是試著用鹽水養。結果不到一個晚上就死掉了。不過也因為這次經驗,家裡已經準備好海水素了。

  關於這種豆蟹,不明的部分還是很多。不過就網路上日本人的經驗,以及我養他的狀況大概說明一下。

  環境:

  海水:用海水素就可以,如上面說的我用鹽水他很快就死掉了=口=

  水溫:有人說20-25度,但是即使是15度他也是過的很快樂(?),甚至超越20度之後他反而變得不太喜歡鑽到沙子裡去。為了避免溫度過低或過高,超出15-25度的範圍,可能買一個溫度計會比較保險。

  水缸:大小不拘,豆蟹很小所以水缸小一點也沒關係,但是由於是海水缸的關係太小了難以控管(鹽分蒸發等問題)。關於這部份就自己斟酌。


  過濾器:雖然很多人說不必要,但可以的話我覺得有會比較能控制水質。因為豆蟹常常吃不完餌

  底砂:我的豆蟹睡覺的時候會躲進砂子裡,所以我覺得有放比較好。

  活石:我放了兩個。  

  硝化細菌:有放,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後來水缸內充滿長的像皮老闆的白色細小微生物。

  換水頻率:1-2星期一次。但是我的水缸小,海水蒸散地快,所以我更常再補水兼換水。

  不需要陸地,豆蟹永遠不會離開水面。海草也不是必需的,雖然我的水缸後來長出類似樹根的東西。

  我把水缸放在臥房,因為冬天的晚上會開暖氣的是臥房(台灣可能沒有這個問題?)。

  食性與習性:

  豆蟹是夜行性生物,白天的時候會鑽進砂子裡睡覺,晚上八九點左右就會出來。天氣熱(或是老了?)之後就不太鑽到砂子裡了。


  我從來沒看過我的豆蟹真的吃過什麼東西,不過有人養的豆蟹會很明顯地在吃飼料。我會把螃蟹餌捏碎後放進水缸(到底有沒有吃仍是個謎)。

  除此之外,我養的豆蟹跟其他網路上的人養的豆蟹經常遇到的一個狀況是:豆蟹會拚了命亂飛,好像要逃離水缸一樣。動機不明,但是我家的豆蟹的狀況只有一個月左右會這樣子,後來就很悠閒地在水缸裡生活了。所以要是遇到了不用太擔心。

  壽命的話也是未知,不過有聽說一年的說法。但大多飼養的狀況都是活兩三個月。

  常常就是一動也不動,最常看到的動作應該就是清理自己的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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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沒有養動物了,自從八年級的時候家裡沒有養魚之後就沒有再養了。不過也因為家裡曾經養過魚,所以看到豆蟹的時候也不覺得養了有什麼困難的。但是關於豆蟹未知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大部分的人都是買海瓜子或蛤蜊時意外找到,覺得丟掉很可憐才養的。剛開始養的時候心神不寧地瘋狂查資料跟看其他人的飼養心得,除此之外,其實沒有很困難。

  今天回想起來發現養了快三個月,但實感上覺得小螃蟹好像已經來家裡很久了。

  真的有什麼困難的部份的話,應該就是從養的那一刻開始就認知到,他跟我們的在一起的時間註定不長這件事吧。

  他最後一次動是在我昨天(5/12)拿攪拌棒碰他的時候,他把他右邊的腳全部都稍微抬起來一下,就像在跟我道別一樣。

  原本想說取名為Mr. Krab,不過我跟子琪最後都還是叫他小螃蟹。

  再見了,小螃蟹,很高興在這人類黑暗的日子中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