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26日 星期六

《寂寞芳心俱樂部》:三個秘密(2)

  前四段是大一下寫的,後面幾段是這幾天寫的。希望不要看起來像拼裝車。

  原本構思這個故事的時候是2010年,那時候同性戀對我來說是一直很想遇到但是還沒遇到的存在(不過其實已經遇到了),後來如願以償地遇到很多,不過認識越多同性戀我越覺得我不能隨便寫=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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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開始不自覺地計劃離開波士頓。我逛書店時會開始注意外國遊記。接著我又看了外國小說,像《高老頭》。但是我始終沒有認真思考或下定決心,因為我很清楚歐洲,那裡是戰場,即使戰爭結束了,那裡對我來說永遠都是戰場。』 

  『一天接著一天,那個德國人臨死前彈奏的《月光》不斷地騷擾我。那時是個迷惑人的時代,情況比大蕭條的時候好太多了。但是,你可以試想看看,一個從戰場上回來的落魄青年,經常聽到根本不存在的鋼琴演奏聲,到底可以保住工作多久。每一種你想的到職業我都當過,黑膠唱片生產線的工人、辦公大樓的窗戶清潔工、麵包師傅的助理、碼頭工人,還當過地下鐵軌道修理工。不過工作從來都不是那段時間最糟的,最糟的是那段音樂到處都是,在地鐵裡、公園裡或朗費羅橋(Longfellow Bridge)上,有的時候伴隨著槍聲和砲擊聲。』 

  『在我丟掉我在波士頓的最後一個工作後,我身上只剩五塊錢,在當時五塊錢比今天來得有用,但那已經是生活的最低限度了。當我意識到這些事之後,我決定回老家找我父母。』 

  『他們很想幫助我,但是他們的狀況也沒比我好到哪裡去,我爸是個窗戶清潔工,我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都在上大學。我沒有告訴他們鋼琴聲的事情,要是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兒子從戰場回來後,變成某種幻聽的精神病患,只會讓事情更糟。』 

  『我父親建議我去找我叔叔吉姆,他在日本做生意。在一座台灣的城市,那時候不叫台北,那時候不唸Taipei……』勞倫茲停頓了一下,開始陷入了一陣思索,眼神狀似在前方的酒瓶中尋找解答,『那時候,那裡叫做Taihoku。當時西班牙流感的疫情還沒完全結束,沒有多少人想冒著感染的風險搭幾十天的郵輪橫跨太平洋,我想我過去等於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我叔叔吉姆・馬丁(Jim Martin)是一個自私的渾球,但是有錢。有些人變得自私是為了賺錢,但對於像我叔叔吉姆這樣的人來說,他們變得自私只是因為他們有本錢變得自私。』

  『在他眼中每個人都有價格,可能家人除外。我想除了家人以外,吉姆這種人很難交到真正的朋友。有些人沒有友情,於是用金錢換取友情;有些人沒有錢,於是用友情換取金錢有些人什麼都沒有,我也說不準哪種狀況比較慘,但當你沒什麼好拿來付出的時候反而沒什麼好傷腦筋的,就像當時的我一樣。

  『我幾乎是收到叔叔的信後立刻就搭上火車到舊金山,我除了從法國帶回來的魯格槍和日英字典外,幾乎沒有別的行李。我在那邊搭上了橫越太平洋的郵輪。和大西洋不同,太平洋的海似乎充滿了無盡的希望。航行於太平洋上,我似乎可以暫時逃開那個德國人彈奏的《月光》跟可怕的空洞聲,當然,除了月亮穿越雲層照耀著海上的黑暗的時候。

  勞倫茲握著玻璃杯的手伸入口袋,掏出一個半月形木雕,看起來像是放太久而發黑硬化的牛角麵包,上面刻著像是中文或日文的字。『那是什麼?』軍裝男人問道,不知不覺中那個男人已經喝到第二杯酒了。

  『日本人稱這個為杯(Po-e),台灣人的發音很難,我到現在還是唸不好。這是台灣人用來向詢問眾神的道具。』

  勞倫茲將他的雞尾酒一飲而盡,接著露出一個他這個年紀老人不該有的青春洋溢的笑容。

  『這原本屬於一個名叫茶山晴氣Chayama Haruki)的男人,他是我一生中唯一愛過的男人。』他盯著那個他稱為『杯』的東西,緩緩地說出來。

  喬喬皺起眉頭,雙眼開始環顧四周,注意是否有人在聽他們的對話。當時是一九七二年,同性戀還是個非常前衛的概念,就跟獨角獸跟吸血鬼一樣,大家或許都聽過可是沒有真的遇過。這裡雖然是西雅圖,而不是阿拉巴馬,但兩年前發生在紐約的石牆暴動的新聞仍歷歷在目,而紐約和西雅圖在這方面也沒有那麼大的差別。出乎他意料的是,坐在勞倫茲另一端的軍裝男人也做了一樣的動作,喬喬跟軍裝男人相互對視,交換了一個鬆了一口氣的微笑。

  『我不介意,孩子。』勞倫茲啞著聲音說道。『我也不在乎其他人介不介意。他們大可以把我拖出去打,反正我有預感我吃不到今年的感恩節火雞了。我們終究得付出代價,屬於你的遲早會回到你身邊。』

  『這是我第二個秘密,同樣地,你們不是第一個知道的。第一個知道的是茶山晴氣。』

  『我要再三杯裸麥威士忌,兩杯給我的新朋友。』軍裝男人大聲說。他在試圖向酒吧的所有人表示他們三個是一夥的嗎?喬喬不知道,他只知道酒保麥斯幾乎不到一分鐘就把三杯裸麥威士忌端上吧台。『因為今天是我們將死之日!(This'll be the day that we die!)』

  『謝了,孩子,』勞倫茲說。『你叫什麼名字?』

  『對啊,你叫什麼名字?』喬喬問。

  『叫我比利,比利・席爾斯(Billy Shears)。』他們三個舉起裸麥威士忌的酒杯。『敬茶山!』

  『敬晴氣。』勞倫茲更正。 『聽起來是英國姓。』

  『經常被這麼說,我父親在我出生不久後就死了,所以我猜席爾斯的來源大概永遠是個謎吧。』比利露出一個天曉得的眼神,微笑著再喝一口裸麥威士忌。喬喬好奇他的軍裝是從哪裡弄來的,但是他沒有問。『關於這個茶山,他已經死了嗎?』

  『我不確定。』勞倫茲閉上雙眼。『但每當我閉上雙眼,我都可以看見晴氣,穿著初次在郵輪上見面時的西裝,戴著白色費多拉帽與圓眼鏡,對著我淺淺一笑。日本人總是不苟言笑,就算笑也是微笑,你們不覺得這種神情很美嗎?』

  『我到現在還是可以聞到抵達橫濱港時空氣中的味道,除了郵輪的汽油味,還有一種屬於東方的神祕香味,好像再聞久一點我就可以成為佛寺裡的和尚一樣。我適合這裡嗎?我會喜歡亞洲嗎?我一點頭緒也沒有。唯一重要的是被我殺死的德國人與他彈奏的《月光》,似乎真的離開了我的腦中。』

  『幾天後,我得在神戶港上岸並換另一艘往台灣基隆的郵輪,在那之前,海關人員會登船檢查證件。』

  『我身上並沒有日本簽證,只有我叔叔公司寫的介紹信。照理來說,在當時這樣應該沒有問題,但是海關人員問了我更多問題,當時我的日文程度大概還在早安、謝謝的階段,完全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他們的英文顯然比我的日文好一點,但是我仍然無法理解他們想表達的。』

  『我就是在那時候遇到他的,在一九二一年的夏天。頭戴費多拉帽的晴氣,從走道的另一端走來,對我飛快地露出一個淺而美麗的微笑。就像僅屬於我們之間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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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13日 星期日

2021.6/11 《靈魂迷宮》讀後感

 幾天前(6/10)的凌晨三點看完《靈魂迷宮》(El Laberinto de los Espíritus),《風之影》(La Sombra del Viento)的最後一集。快十五年前的2006年暑假,小學剛畢業的我因為剛開完刀痛到睡不著,也是在普吉島的渡假村看《風之影》看到半夜。

因為《靈魂迷宮》太厚了,沒有想要帶到東京去,於是我從2018年一直斷斷續續看到了今年。想說回台灣的時候看就好了,然後就是論文、就職、疫情。這個《風之影》的最終續集我竟然花了整整兩年多才看完。

這次回台灣,為了好好地複習前面劇情,我還特別重看了《天使遊戲》(El Juego del Ángel)、《天空的囚徒》。《風之影》因為在很小的時候看,加上我非常喜歡,它的故事早已烙印在我的腦中,早就不需要複習。《天使遊戲》是高一下(2010年)看的,雖然說我最喜歡《風之影》,但是如果要選我人生中最喜歡的十本書,也一定會有《天使遊戲》。我喜歡馬汀,比起胡立安他更像是一個真實的人。

所以當我知道他死的時候既震驚又感慨。

震驚的點是高一的我認為與魔鬼做交易的馬汀永遠不會死,感慨的點是我高一認識的一個老朋友就這麼死了。

《靈魂迷宮》雖然架構大,但相較於前三本,比較沒有那麼多震驚的點。倒是我原本一直認為馬汀是事件背後的主謀,而這一切跟柯瑞里也有點關係,結果是西班牙政府高層的權力鬥爭。雖然很真實,但也沒有什麼令人驚訝的。

達尼的身世意外地跟胡立安類似:生父另有其人,且喜歡上朋友的姐妹。提到朋友,湯瑪斯好像就這麼消失在達尼的生活中。原本以為碧雅多少會提到他.......其實森貝雷家真正的禁忌話題不是胡立安是湯瑪斯吧XD。

不過胡立安的重新出現讓我覺得很開心,雖然我覺得他應該至少也跟達尼聊個一晚也好(難怪達尼會生氣,沒人想跟他聊XD)。

還有我一直以為艾利夏的身世會是關鍵,結果不是。

費爾明倒是交待的清清楚楚,而且意外地長壽。蠻想知道他對電腦和網路等發明的心得,大概也是先批評一番再各種稱讚。

不過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了,作者薩豐去年因為癌症去世。遺忘書之墓或是柯瑞里,永遠都會以不變的姿態活在讀者的心中。

2021年6月2日 星期三

《如果眼神能殺人》:尾聲

  二O二一年六月二日,伯明罕,早上十一點三十九分

  『我很遺憾。』

  『這一年我們都不好過。』

  『所以你決定要說了嗎?』一名手拿著罐裝健力士啤酒(Guinness),一身黑衣的亞洲女子站在她丈夫的墓前問道,這是她丈夫家族的墓園,不過就像她丈夫一樣,她跟他們幾乎沒有什麼來往。所以在他滿一週年的忌日時,自然也只有她一個人來。當然也有可能是文化差異,或是新冠肺炎的影響,畢竟為了紀念一個因肺炎而死的人而得肺炎並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一頭參雜著些許灰白的褐髮的中年男子盯著墓碑上清晰的字跡『艾德華卡萊特Edward Cartwright,一九七二至二O二O年』,停頓了一段時間,接著看著自己的口袋中的皮夾,好像在盯著皮夾裡面的東西一般。『你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了嗎?卡萊特太太,那個讓你下定決心回英國的事件。』

  『一字不漏,很抱歉我只知道這麼多。』卡萊特太太說,『我那陣子很癡迷於找出事件的真相,但我覺得我的心已經到達了一個平衡了。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都無所謂了。或許知道真相之後,我們都會很失望也說不定呢。』

  『不,夠多了。』褐髮男子又望向天空。『我來這裡是來分享的,有的時候我們就會有那種衝動,想要對某個人全盤托出,對吧?』

  『關於林延,我會把所有我知道的事情告訴你。你可能不會滿意,但是我就是想說。十年來我一直想講,但不是不能講,而是講了也是白講,沒有人會懂的。你明白那種感覺嗎,卡萊特太太?』

  『你的中文講得很好。』

  『我是馬來西亞人。』過去被稱為渥克的男子這麼說。

  『不,我的意思是,』卡萊特太太笑著說。『所以你應該叫我江敏。』

  渥克對江敏投以一個微笑,將『開罐器』的牙齒從皮夾中拿出來,開始娓娓道來:『你知道,他是我見過瘋狂的華佬,沒有冒犯……

  *

  二O一O年十月二十二日,紫陽公園,晚上十一點五十七分

  『我就在想你什麼時候要跟我談這件事。』

  林延猛然回頭,發現陳昱瑋已經站在紫陽公園的涼亭裡面。十五公尺外,就是他當時翻牆進入學校的位置,如果真的採集那邊就會發現林延的指紋,但是那也不能證明什麼,學生翻牆根本不是什麼大新聞。

  『我得事先調查不少東西,加上我得適應三類的課,耽擱了幾個月,抱歉。』

  『對於一個規劃劫機殺人的人來說,竟然會有高二適應不良的問題。』陳昱瑋噗哧一聲地笑了出來。

  『我累了,所以我想徹底了結這件事。』林延微笑著說。『是你告訴黃虹穎我的計畫的。』

  『沒錯。』

  『為什麼告訴他?』

  『為什麼不告訴他?我們是好朋友啊。』陳昱瑋平靜地說。『你根本不認為我會真的相信你對不對?』

  『不,我知道你相信我。』林延說。『但我不覺得黃虹穎會相信你。』

  『結果誰都相信了。』

  『而結果也沒有什麼改變。』

  『咦?我倒覺得事情因為這樣變得很離奇呢。』陳昱瑋的臉突然明亮起來,今天的滿月總算離開雲層了。『你到底把飛機弄到哪裡去了?』

  林延想了一下,不知道從何處講起。三分鐘後,他開口了:『關於你說的副駕駛,我後來找到了。他的名字是亞倫吉恩茲,但你其實認識他……

  

  整整半個小時,林延幾乎交代了每一個細節,每一個過程,每一個理由。而陳昱瑋有時候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但大多時候就只是聆聽。

  『我並不知道飛機去哪裡了,』林延說,『如果你問我,我自己駕駛的時候並不覺得那台飛機有什麼問題。我想唯一的可能是和亞倫當年出的意外有關。』

  『同意。』

  『不過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我希望你今天就忘記這些事情。』

  『不然的話?』陳昱瑋挑眉問道。

  『我就把你的身份公諸於世。』

  『你說我是淡水人這件事嗎?』陳昱瑋笑了起來。『就算你講了──』

  『你一直在讀國中與高中。』林延打斷目瞪口呆的陳昱瑋,林延心裡抖了一下,他從來沒見過陳昱瑋這樣的表情。『我去過你說你讀的國中,淡水國中,他們說有你的資料,但是資料顯示你卻是在民國八十二年讀的。而根據你國中的資料,你是水源國小畢業的。而那更精彩,因為他們雖然沒有你的資料,但我繼續調閱他們的資料,一路調閱到日治時代,我總算找到你了。』林延一邊笑一邊搖頭,就像是在看著白老鼠走不出迷宮一樣。

  『你畢業於昭和十五年,那時候學校的名字叫作水梘頭公學校,而你也叫作──』

  『陳火石。』陳昱瑋用台語柔聲說道,接著再用日文重述一遍。『陳火石(Chin Kaseki)。

  『西貢。』林延說,『當你在寂寞芳心俱樂部提到西貢的時候,我愣了一下,但是沒有多想。後來我想到西貢是胡志明市的舊名,只有上了年紀的人才會這樣叫那個地方,而且你也很少提到你國中的事情,這些事情激起了我興趣。』

  『但我必須承認事情遠遠超乎我的想像。』林延補充。

  『我也是,』陳昱瑋略為悲傷地說著。『真遺憾。』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誰,或是你是來自什麼樣的組織,或是怎麼辦到的。』林延忽略陳昱瑋的話繼續說。『但現在我們都握有彼此的把柄了,如果你還是執意要說出去的話,我也會把你們的事情公諸於世,你跟你的同伴就會遭殃。』

  『我很佩服你,林延。可以說是佩服到有點討厭你,你說對了每一件事,不過有一件事情你搞錯了。』陳昱瑋露出淺淺的笑容,散發那種屬於他特有的幽靜,但在月光的照耀下,他深灰眼眸反映著無數世代的歷史。『我已經三百年沒看過同伴了。』

  『你到底是誰?』林延頓時寒毛直豎,顫抖的手想要拿書包裡面的水果刀,但還沒握到刀子之前,陳昱瑋就消失在他眼前。

  來自現今哈薩克的薩雅克草原(Saryarka)的陳昱瑋(他每六年就換一個名字,但最初在唐玄宗時期的成都市,他用的名字是陳晁)從林延後面咬上他的脖子,林延抓起刀子的手瞬間失去力氣,水果刀掉到公園涼亭的地上。陳昱瑋盡情地吸吮林延的血,溫熱而年輕的鮮血嚐起來依然這麼美味,滿月的光穿越樹葉灑在兩個人身上,遠遠看就像在公園偷情的兩人。

  曾經有一度陳昱瑋相信他可以跟林延分享自己古老而黑暗的秘密,就如同林延也對他分享這他的秘密一樣。要是林延沒有用這種方式威脅他,要是林延沒有如此地令他失望,噢,林延。陳昱瑋用盡全身的感官享受著他那可口到該被禁止的血液。你為什麼要這樣呢,林延?

  林延感受到他的意識與陳昱瑋共享,他看到了陳昱瑋的過去,他和他的族人穿過古老的大地到達一個中國的海港城市,陳昱瑋始終用他無法理解的語言思考,因此他無法參透他的思維。可是這些畫面如同幻燈片般在眼前播放。林延看到陳昱瑋離開內戰時期的中國,到達了日屬台灣的基隆,看到他小心翼翼地收集血液,並裝在自己的瓶子中。那就是為什麼陳昱瑋總是喝著沒人知道的紅色飲料嗎?原來如此……

  林延眼前的景象隨著安詳的流水聲逐漸黯淡。

  2010.4/22021.6/2


  過了十一年兩個月後,我終於寫完這篇故事。看來只有在百年一見的病毒席捲世界,甚至出門會違法的狀態我才有辦法寫完這篇故事。 

  當我在開始寫這個故事時,我是十六歲的高一生,沒有喝過酒,甚至沒有離開過亞洲;而當我寫完這篇故事的時候,已經是二十七歲出社會一年多的人了,雖然還是住在亞洲,但是住在國外(雖然住在國外,但寫完最後幾篇還是在台北的老家)。

  這篇故事貫穿我的青春(當然不是我的青春結束的意思,我的青春永遠不會結束),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我當年的思緒潛藏在字裡行間,想講的話,還有當年的想法。龍岡機場那篇寫在高中畢旅的旅館、有幾篇寫在清大宿舍、闖入機場到劫機幾乎都寫在東京,看著這些故事就會想到這些地方,雖然不是遊記但是某種層面卻記錄了當下的心情。 

  最多產的時候應該就是今年和2010年吧,就是一開始和最後的部分。飛越先後被作文、報告、日文和論文摧殘的時代,我終於在今年找回了我國中到學測前寫故事的感覺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我『小說家』的印象開始消失在我的新朋友眼中。取而代之是諸如『有女朋友的人』、『喜歡回台北的人』、『對台灣日治時代歷史很有興趣的人』、『來自台灣的留學生』、『喜歡講英文的台灣人』等印象。當然不是說這些是錯的,但我的夢想是成為小說家,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寫小說是我的興趣,就算無法實現夢想,我也會想要一直寫下去。我希望大家對我的印象是這樣。

  因為寫小說對我來說很好玩。研究歷史也好、想去各個國家也好、想認識好多不同的人也好、想體驗各式各樣事情也好,最初全部都是為了寫小說。到現在太習慣做這些事情,反而有時候會忘記我的初衷是為了寫小說。 

  寫林延的故事讓我覺得我從來沒有真的離開內湖高中(當然住學校附近也是一個原因),一直到現在我才覺得我真得從內湖高中畢業了。

  整篇故事的架構其實都是高一下某個中午吃飯時間花十分鐘一口氣講出來的,(大概是這樣:『然後林延就一路開飛機,然後一把刀架在他脖子後面,是黃虹穎!』)那個時候我記得有蘇暉博、許智翔,還有誰我忘了,陳昱瑋或何浩平? 

  另外,台北車站附近絕對沒有飛機補習班。龍岡機場的塔台其實已經於2009年拆除,也沒發生過演習意外,2012年被規劃為龍岡萬坪公園。西門町也肯定沒有靶場。

  還有按下緊急按鈕應該沒辦法讓捷運立刻停止,必須要讓行控中心操控。 

  在美國鄉下的私人飛機的確常常插著鑰匙,不過民航局查核機我覺得應該不會XD 

  然後中段會卡這麼久有一部份是因為我查了很久的飛航用語,不過現在看起來感覺有點寫太多了(?),或許刪掉一些比較好。

  我要感謝讓我寫進故事的高一的朋友們:哲豪、許智翔、蘇暉博、陳昱瑋、何浩平。雖然你們就跟我當時大部分朋友一樣,很有可能已經忘記我還在寫這篇故事XD 

  感謝李昀在高一的時候提供我M60的相關建議,雖然你絕對已經忘記了。

  感謝陳敬平,你幾乎是我最死忠的讀者。我跟你會熟起來可能有一半是因為這篇故事?

  感謝陳佩吟、喬依、魏子彧,幫我挑了無數的錯字。

  感謝天剎全方位幫我分析劇情和角色的刻畫,有時候我覺得我可能都沒有比你懂我自己的故事XD 

  感謝清大人社在我面試的時候,聽我大言不慚地說要在畢業前寫完這篇故事還讓我進去讀。結果我畢業好幾年後才寫完這篇故事。 

  感謝子琪,指出劇情奇怪的地方,並在我靈感來的時候推掉手邊事情的時候,幫我把這些事情接起來。

  感謝林延,因為你的存在,還有你那感覺可以殺人的眼神,我才可以有寫這篇故事的快樂時光。

  最後感謝把故事看完的你,為了這個感覺像胡言亂語的拼裝車投入了大把時間(或許十一年)的你,有你們的支持我才有辦法放下各種人生要事,去寫這篇故事。

  在我快寫完的時候,我窗外來了一隻天牛(說不定是從公館山飛來的),一直待到我寫完之後一段時間都在。對,天牛先生,我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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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眼神能殺人》:造物者

  如果我在2010年寫到後半段,我根本不知道這個劫機要從哪裡開始寫。但是現在是2021年,發生過了鄭捷事件,讓我知道台北捷運中發生緊急事件時,一般民眾和捷運公司的反應;也發生過馬航失蹤事件,讓我知道大家對飛機徹底失蹤後的處理程序與大眾的反應;也發生過2018年的西雅圖劫機事件,讓我知道人們對一個毫無理由劫機的人,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有時候我覺得我真是個烏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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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發生劫機事件──後來在維基百科上被統稱為『二O一O年松山機場查核機事件』──的十一個月後,民航局宣佈飛機已經失事,機上剩餘兩名人員從失蹤被改為確認死亡。數年來總是在各種地方發現疑似查核機殘骸的漂流物,從台東、伊勢、天寧島、蒂多雷到布里斯本皆有這些疑似殘骸的蹤跡。但是在經過嚴密的調查後,沒有一件可以證明與查核機有關。 

  關於飛機消失的原因眾說紛紜,最主流且可信的說法為在雲層中飛往海上,最後因為惡劣氣候而墜入海中。除此之外,也有叛逃中國、劫機者引爆飛機、被空軍秘密擊落等說法。

  當然也有不少人認為被外星人綁架,每個國家的談話性節目都會有一個這樣認為的人,但大多沒有被認真看待。 

  劫機者與人質的身分調查,倒是在事件發生後立刻就有所斬獲,作為人質的高中生黃虹穎最先從捷運的監視器,與當天半夜其父母的聯絡中得知。根據他父母的說法,黃虹穎早上出門去上課後就再也沒有回家了。然而學校方面卻表示他的班級導師在當天早上收到他本人請病假的要求。

   劫機者的其中一人則確認為內湖高中的教師何浩平。除了從劫機事件發生後就不知去向以外,何浩平與塔台的對話聲音也得到了其他老師的指認。比起驚訝何浩平會開飛機,他們更驚訝他跟塔台之間的對話,大部分人眼中他是個安靜又和藹的老好人,但是從新聞釋出的音檔聽來更像是一個充滿自信的瘋子。

  劫機者的另外一人──被媒體稱為『高爾夫男子』──的身份至今仍是個謎。甚至連揹著降落傘跳入公館山的人究竟是他還是人質也是眾說紛紜。從跳出飛機時所戴著的黑色鴨舌帽來看,極有可能是人質的黃虹穎,但誰都知道那不代表什麼,高爾夫男子也可能拿黃虹穎的黑色鴨舌帽來戴。由於事件當時突如其來的大雨,在公館山周邊幾乎沒有可以提供目擊證言的行人。 

  從其他兩人皆為相同高中的人來看,大家很自然地將目光鎖定在內湖高中其他人──不管是學生、老師或行政人員──身上。將當時所有不在學校的人(當然不包括林延,他有別的老師開的假單)全部調查過了一遍,仍然一無所獲。當然也有人認為是何浩平口中的克林,但是大多數人同意克林跟這個事件沒有關係。 

  這可以說是對也不對。 

  劫機者何浩平與塔台的對話在Facebook、推特和Reddit造成一時的轟動,他回答塔台長時所說的『我還想再飛一陣子』以各個不同語言在網路上瘋狂流竄,大部分人覺得他只是個熱愛飛行的瘋子,沒有特別明確的目的;有些人認為何浩平的表現是技巧高超的飛行員,甚至可能是戰鬥機駕駛。 

  曾有些人信誓旦旦地表示何浩平的飛行模式跟一九六七年墜機死亡的亞倫吉恩茲如出一轍,但網路上的相關討論總是因為不明原因被迅速刪除。 

  當警方決定調閱當時所有的校內監視器的時候,已經是過了三個多月後的九月底,監視攝影機的畫面早就全部被刪除了。

  沒有人懷疑林延,除了那個已經知道的人。 

  *

  『這就是你要的嗎?』

  一個四十歲上下的憔悴白人男子站在一個極度神似普通美國辦公室的房間中,這個房間精確地複製了他當年辦公室的一切,包括他的電腦桌面跟他朋友送他的飛驒人形。他盯著坐著在那個原來應該是他的位子上的人,並沒有真的期待從他身上聽到什麼令人振奮的消息。

  『當然,我排除了一個候選。』坐在位子上的人──或是你可以說是造物者,或是更精確一點來說是破壞神,三個造物者之一。他在不同的文化中有數百種不同的稱呼。有時候人們歌頌他,有時候人們向他哀求得不到的饒恕。

  『你這樣是違反規定。』 

  造物者雙手一擺。『我想你應該最清楚,我可以做什麼不能做什麼。』造物者現在的樣貌是他朋友法蘭克・狄恩的模樣,一直到現在他還是覺得很噁心。 

  『我沒辦法親手殺人,權限上我被限制了。但是我可以輸入意念給一個人類,一個意志堅定但是缺乏目標的人。而這很容易,因為那個時代的那裡的教育體系仍設法大量生產這樣的人。』

  『我所做的就只是在那個孩子最失意的時候,像是他和女朋友分手的時候,將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想法,注入他的心中。你知道心裡有破洞是什麼感覺嗎?你知道人類在這個時候會想怎麼做嗎?』造物者咧嘴一笑,但是好像不太熟練一般,看起來像是比例抓錯的肖像畫。

  『人心碎的時候會設法把自己填滿,但是有破洞的心是個無底洞,你必須找到夠多的事情才能讓自己被補滿。多麼迷人又可悲啊!於是林延用我給他的想法填滿了他的心,將碎了一地的自己重新組裝好,如此而已。』 

  男子閉起雙眼數秒,接著再度張開。男子知道造物者所講的是對的,他自己深受其害。

  『這樣也算是排除嗎?恕我直言,但你其實是把他丟到一個你無權管轄的向度。』 

  『人類不需要操心這點,你就把這些超乎你們邏輯的概念交給神去操心吧!』 

  『你不是我的神。』 

  『那你的神在哪裡呢,布萊恩?』

  布萊恩・雷尼沒有答腔。 

  『兩個候選死了,剩下兩個。』造物者開始像小朋友一樣,轉起了自己所坐的椅子。『我就快要收掉這個爛攤子了。』 

  『如果你真的這麼厲害,應該可以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候選,不是嗎?』布萊恩停頓了一下,接著露出久違的開懷笑容。『除非,你不知道!』

  『未來有許多變數,死了一個候選,也會有其他候選走上那條路──』 

  『噢,老師,神也不知道呢!』布萊恩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瘋狂大笑。『神只能像個懦夫躲在他的小洞穴裡,把候選丟到他看不到的地方,眼不見為淨,跟小朋友拿桌巾遮住打翻牛奶一樣無助──』 

  布萊恩的嘲諷被自己的慘叫聲取代。虛假的辦公室頓時消失,變成了一個充滿火焰的巨大洞穴。造物者依然保持著坐姿,就好像街頭藝人那樣坐在隱形的椅子上。布萊恩變成一團巨大的火球,持續著穩定而猛烈的燃燒。 

  『你的神在哪裡啊?』造物者再問一次,這次他的笑容真實得無可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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