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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2月1日 星期一

《如果眼神能殺人》:劫機

  這篇卡了好久,但就在月初+星期一工作量最多導致我超級頭痛又一邊聽披頭四歌的時候,寫故事的感覺突然湧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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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達查核機旁時,航警的巡邏車正沿著柏油道向他們三人駛來。距離沒有遠得讓林延可以悠哉打開飛機門,但也沒有近得可以真的阻止林延。

  『打開艙門,亞倫。』林延轉向迎面而來的巡邏車,將架在黑帽男子脖子上的刀子更緊。巡邏車放慢了速度。

  亞倫舉起顫抖的手,握住艙門的把手。五十年前的往事如同一道溫暖的閃電般擊中他,照亮他內心所有秘密的深處。所有的過去在這一瞬間都再次明亮起來。莫里森少校的話像是他人就近在眼前一般清晰。 

  ──『歡迎來到美國。』── 

  ──『你們是來這裡成為頂尖中的頂尖的,我看起來像他媽的心理治療師嗎?』──

  ──『我很榮幸教到像你這樣的飛行員,亞倫,你知道我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

  ──『你他媽到底是怎麼辦到的,魔術師先生?』── 

  ──『聽著,走在對的路,永遠比走在好的路更重要。』──

  亞倫轉開把手,打開查核機的艙門,拉下階梯。不管是美國還是台灣,六O年代還是二O一O年,他們永遠不會幫非私人飛機上鎖。 

  亞倫走進查核機內後,巡邏車停了下來,『現在往後走。』林延在黑帽男耳邊低聲說道,小心地控制自己用刀子架著他脖子的力道。 

  『請放下武器,』巡邏車副駕駛座的廣播器傳來一陣刺耳又毫無說服力的聲音,顯然一點也不認為他們會真的照辦。『離開飛機──』 

  『走進飛機!』林延和黑帽男像是在跳探戈一樣走上查核機的階梯。

  抵達艙門後,林延將菜刀抽開,越過黑帽男,將裝有機槍的高爾夫球袋放在地上。黑帽男看著他,有這麼一瞬間,林延以為他要開口說些什麼。但黑帽男沒有太多時間與機會,林延右手舉著菜刀,接著迅速地用左腳向黑帽男的左小腿用力一踢,黑帽男跌落樓梯下方,發出了一陣哀嚎,以及跟行李摔落地上沒有兩樣的重擊聲。『離開飛機!』林延大喊。接著頭也不回地越過他在網路上已經看了不下百次的座位區,走向駕駛艙。

  林延側身跨入駕駛座,左手仍拿著菜刀,駕駛艙瀰漫著一股像是威士忌混合洗衣精的難聞香水味。比奇超級空中國王的儀表板跟林延在網路上查到的幾乎一樣。而如果你有辦法在一個晚上準備文言文課文的默寫,一星期內背下儀表板的功能其實相對輕鬆許多。

  林延唯一不熟悉的東西是掛在左上方的迷你翡翠觀音像,(林延幾乎可以想像那個觀音像未來無論被拿到哪裡,永遠都會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糟糕香水味)其他的每個儀表對他來說就像素未謀面的老朋友。林延右手迅速地開啟總電源、無線電開關和信標燈。

  扣上安全帶前,林延回頭查看,機艙空無一人。黑帽男當然不在那裡,林延確定他看到他摔到跑道上。

  林延把菜刀放在座位後方的地板上。『確認完畢(Clear)!』林延一邊說著一邊扣上安全帶,深吸一口氣後,發動引擎。 

  這是林延犯的唯一一個,也是最後的錯誤。 

  * 

  『松山塔台,一號車呼叫。』一號車的人員──大家管他叫強尼(Johnny),即便是冬天時身上也還是帶有一股難聞的汗臭味──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他們進入了二號大坪的查核機內。』 

  江敏已經聯絡了民航局與台北區域管制中心,以及航務組。而航務組會通知航警局,江敏一向不喜歡跟航警局打交道,他們之中有幾個人總是自以為自己是機場主人的模樣。你們表現的機會來了,江敏心想。但心裡深處並不覺得他們可以順利解決這件事。

  『不可能。』東尼驚呼。

  『他們知道管制區內的飛機不會上鎖。』江敏小聲地喃喃自語,心裡的驚訝遠遠大於擔憂。理論上這是辦得到的,不是嗎?有人可以挾持人質闖入管制區,也有人知道飛機不會上鎖,但後者通常跟前者不是同一個人。因為後者不是航空從業人員,就是飛機駕駛。 

  江敏閉上眼睛,祈求他們並不是飛機駕駛。儘管她也知道她的直覺總是準確地嚇人。

  *

  亞倫坐在副駕駛位上,看著林延發動引擎並關上了飛機艙門。上一次坐在駕駛艙內是一九六七年的X-15,起飛的時候他是前途大好的試飛員,回台灣後他一無所有,只剩下一個被惡夢纏身的行屍走肉。

  兩名航警從巡邏車出來,帶著手槍朝飛機移動。亞倫一點也不在乎,亞倫已經花了大半輩子在乎太多事情了,現在誰也無法擋在他與天空之間。

  亞倫看著儀表上的螢幕由暗轉亮,在六O年代可沒有螢幕這種東西。對亞倫來說,就像是有人把電腦螢幕硬是加裝在儀表上。但是那無所謂,這些都是小事。真正的飛行員知道自己該專注在哪裡。『由簡入奢易。』亞倫打了一個寒顫,然後笑了起來。 

  亞倫握起了操縱盤,他看著那雙老邁而充滿細紋的手,一定是哪裡搞錯了,那不是他的手,那是在內湖高中教書的年邁教師何浩平的手。他是亞倫・吉恩茲,威廉斯空軍基地的王牌。他們只不過是在這若有似無的幻夢中交會,在這沒有時間的幻夢中。過去沒有名字,過去不曾存在,是一種人類為了反省與自我安慰所創造出來的,來自整體期望的整體錯覺。時間不過是由無數個稍縱即逝的現在所組成的。

  『看看我啊,克林。』亞倫咧嘴微笑。『看看我在做什麼。』

  *

  『這裡是松山塔台。』江敏不疾不徐地吐出這幾個字,幾分鐘前只有她跟東尼的塔台現在已經湧入了好幾個人,民航局副局長、主任秘書跟航警局的人員像看馬戲團的小朋友一樣一臉不可思議地站成一排。她從沒看過總是一臉假笑的白禎兆副局長擺出這個表情,換作是平常她會很樂意花兩百台幣看白禎兆副局長這張驚訝又憂愁的臉,但今天他的這個表情反而給了她更多的壓力。『二號大坪的查核機,請表明你的身分。』 

  沒有回應。

  她早上犧牲早餐時間去補昨天因為跟東尼聊到凌晨四點所欠的睡眠債時,她有可能預想到今天上班會遇到有人從文湖線軌道跳入機場劫機嗎?說起來這種事是她的問題嗎?在厚重的飛航安全規則中一定把她該負責哪些部分寫的清清楚楚,可是她能怎麼做?這種事情存在著預防的可能性嗎?江敏試著把這些像是強迫推銷員不斷死纏爛打的想法拋到腦後,但是她辦不到。

  『霹靂小組已經出發了。』皮膚黝黑的航警局人員說道。

  『他們不會開飛機。』白副局長突然說道。好像他只是一個在猜劇情的電視觀眾,而塔台的玻璃是畫質糟糕的大尺寸電視。我們都活在名為人生的糟糕劇本中。江敏前男友艾德那帶有伯明罕口音的聲音突然出現。有一陣子她愛死他那些酒後講的陳腔濫調,有一陣子她恨之入骨,無論如何現在艾德的聲音就像暴風雨中的燈塔一樣,舒緩了她的緊張心情。說不定白副局長說的沒有錯,會從捷運軌道中跳下機場管制區的瘋子(不管他們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和那些會花幾年歲月去學開飛機的人通常不會是同一種人。他們會在一陣嘗試後被霹靂小組包圍,接著人質會被成功救出。她得寫很多報告,但那沒有關係,到博士為止的二十一年求學生涯早已將她打造成一個寫報告的機器。 

  可惜事與願違,開始緩緩向前移動的查核機粉碎了所有人的期望,江敏很快就會知道艾德所講的話句句屬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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