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寫到楊木松的過去了,我好興奮啊(?)。然後史實上在朝日座演出的廖添丁其實要演兩天的樣子,不過在我的故事裡面看起來只演了一個多小時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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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稱阿勝的男演員蕭又勝看著阿送舉起村田步槍,露出一個恐懼而扭曲的表情。『你要做什麼?』阿勝的聲音從恐懼轉為止不住的顫抖。
『我只是想,說不定我能一次解決所有的問題。』阿送面無表情地說著。
『阿送,你聽我說,』阿勝好像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問題不是這樣處理的,對不對?我可能有時候說話難聽了一點,但我一直都對你很好,對吧?你需要用錢的時候我哪次不借妳——』
阿送將步槍上膛,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拜託。』阿勝的聲音有點哽咽,像他這樣的台灣男人是不會輕易在女人面前哭的。這代表阿勝不是極度悲傷就是極度恐懼。如果你問楊木松,他會將寶押在後者。『我給你跪。』阿勝慢慢蹲下他顫抖的身軀,雙眼緊盯著阿送的臉與步槍,好像他的眼神可以擋子彈似的。
阿送嘆了口氣,放下步槍。『希望我在面對團長的時候可以下的了手,這比我想像中還困難——』
阿勝的拳頭重重地打在阿送的臉龐上,身軀嬌小的阿送應聲而倒,撞在門邊的木箱上。
『你敢再拿槍對著我。』阿勝用充滿顫抖的聲音說著,抬起腳後迅速地朝阿送的肚子踢下去。阿送慘叫了一聲,要不是這裡是隔音良好的劇場,劇場裡的觀眾肯定會聽到她痛苦的叫聲。『我下次就把你的腿打到你再也上不了台,懂嗎?』
『懂。』阿送低聲說道。
阿勝再次朝倒在地上的阿送踢一次,這一次聲音更沉重,就像一袋米從列車上掉下來的聲音一樣。
『幹你娘勒。』阿勝從櫃子裡面拿出另一把步槍後,在地上吐一口痰。『這個死女人。』
阿勝帶著道具步槍走出儲藏室後,阿送站了起來,在沉默中拿起那把真槍,端詳了一會,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楊木松得去警告晴氣,讓他去告知劇組人員,晴氣雖然是一個離經叛道的怪人,但始終是個內地人。在這座島上,他講的話甚至比那些領有紳章的台灣人還有份量,更別提拿中國國籍的福建人楊木松了。
阿送嘆了一口氣後,離開了儲藏室。沒有哭泣,也沒有失控,對於一個這樣年輕的少女來說,她贏得了楊木松滿滿的尊敬。但是他知道阿送能夠扳回一成的復仇日子可能永遠不會到來,不管阿勝的計畫會不會成功,而這就是戲班的生活。演員們不只在舞台上為觀眾演戲,也在現實生活中任人擺布。這點戲班出身的楊木松比誰都瞭解。
『走吧,鬼佬,我想這齣戲可能要悲劇收場了。』
然而楊木松不了解的是,現世報總是來的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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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代兇賊廖添丁,如今走投無路!被迫委身於八里坌的山洞中......』
晴氣聽到舞台開始發出某種齒輪與木頭相互轉動,而發出的吱喳聲響。這大概是第五次晴氣看這齣戲,而他很確定過去四次沒有這個部分,總是以廖添丁被警方團團包圍後被槍殺為結尾。
『那是什麼聲音?』晴氣問道,開始心神不寧起來。除了勞倫茲和楊木松去廁所的時間似乎太長了一點,整個劇場還是瀰漫著一種既熟悉又令人不安的氛圍。就像死去的老友露出蒼白的笑容在陰影中向你招手一般。
『你應該沒有看過這段,晴氣君。』庄田說。『這是我最近編排的手法,有一天我就想,要是廖添丁也採用這個朝日座名物的機關,那不是也不錯嗎......』
晴氣佯裝點頭,但實際上使用全身上下的每一條神經在留意周遭的環境。死亡總是發生在他周遭,而不是他身上,幾乎可以說是成為定律了。
但晴氣仍在等著死亡降臨於他的那天,因為屬於他的遲早會回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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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曾失手過?』
楊木松站在劇場的入口,盯著舞台上,即將被槍殺的廖添丁,藉由機關緩緩升上。不同的地點,不同的現實,不同的時代,但是卻是同樣的死亡,只是今天角色反了過來。
舞台下是屏息以待的觀眾們,看著這個他們早已知道結局的戲如何落幕。但是楊木松比任何人更清楚結局,也比任何人更後悔。
楊木松就失手那麼一次,舊曆十月的那天早晨,在八里坌,在那個冷的讓你聽得到骨頭顫抖的山坡上。
『你把警察叫來?』廖添丁舉起左輪手槍大喊,他不敢相信他最信任的結拜兄弟楊林竟然會這麼做。好幾個人沿著山間小徑朝著他們快速前進,是松本打頭陣嗎?很有可能。廖添丁不確定人數,但他確定他的左輪只剩下一發子彈。
『已經結束了,添丁。』楊林左手拿著鋤頭,右手舉起手槍。『不要阻止我。』
『拜託,』廖添丁說,在八里坌的秋風中聽起來更像是在苦苦哀求。『我們還有機會,我們可以逃到台中!』
『只剩這個方法了,你心知肚明。』楊林露出一個微笑。『今天我總算贏你一場了,兄弟。』
槍聲隨著山中的寒風消逝無蹤,而他應聲倒地,楊木松的回憶開始陷入狂暴的猩紅撕裂中,如方糖一般開始溶解。不可一世的廖添丁就這麼被摧毀了,第一次也或許是最後一次被人擺了一道。楊林與廖添丁都於那天死去,只剩下他使用楊木松這個名字,成為帝國的鷹犬。楊木松每殺一個人,便比過去的自己更強大、更冷酷一點,但是這麼多年來,他依然沒有足夠的堅強去面對自己親手害死自己結拜兄弟的事實。
『你可曾失手過?』在台北刑務所,日後成為他的恩師的內田良平這麼問過他。
『從不。』而他回以一個簡單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