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忘了還有第二個願望,皇上。』
自從薇華死後,杜雷諾亞的心中一直有個空洞,是他的權力及財富永遠填不起來的,隨著他的年齡一天比一天逐漸擴大。但這不單單是因為她死了,而是她是失蹤,沒有人找到屍體。但是杜雷諾亞很清楚……即使心裡有一小部分的他認為她還活在某個地方。四七一O年 一月二十六日 的瑟伯布蘭*6(Srbobran),當時以帕里歐共和國(Republic of the Pario)為首的反抗軍勢力還很強大,遠大於今天的(現在已經垮台)的新安薩里聯盟。就在那天早上,他和她大吵了一架,就是有關他計畫要改組聯邦為帝國的事,在她把門重重摔上前,她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遲早你會腐化。』
『遲早你會腐化。』而不是『別改組聯邦』或『這麼做是不對的』。杜雷諾亞常常在想,要是薇華當時是直接要求他不要改組聯邦,他當初會不會放棄這個念頭?或要是薇華沒死,他會為了她而動搖嗎?
杜雷諾亞是個踏實且不帶感情的人,他知道一個沒有前科的人沒有必要銷聲匿跡三十年。這些年來他也逐漸接受她死亡的事實,但是心靈的空洞卻不斷侵蝕他。唯一的方法就是將自己全心投入於政治,讓那些麻煩的小事淹過這股空洞,但當然沒有辦法徹底成功,怎麼可能呢?即使事隔多年,他依然會在某些關於過往回憶的夢醒來後,為了那悲慘的事實感到失望及悲傷。不過頂多也只是這樣,杜雷諾亞不會哭,他早已失去了哭的能力,這是統治者的堅毅,也是統治者的悲哀。
杜雷諾亞在讀十年級*7時就認識了薇華˙佩雷斯,他們都是瑟伯布蘭人。讀大學時開始交往,那是他人生中最純粹、快樂的日子,但當時並不曉得。杜雷諾亞──或許全世界像他的笨蛋都是──後來才了解到,那些未來還未成定數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即使你最後會當統治大半宇宙的皇帝,你還是會懷念大學的時光。
他曾經在他那台停在瑪耶恩山(Mt. Maljen)路旁的飛行機裡,看著滿天的星空對她說:『我們就像永遠的星塵。』杜雷諾亞當時還年輕,留著可笑的鬍子,滿腦子理想和改革。那是個自負的歲月。但是杜雷諾亞當時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聯邦議員,沒有家庭問題,沒有政治醜聞。他是全世界最有資格自負的人。
『永遠是不可能的,杜雷。』薇華回答。在不久之前,他們才在後座做愛,那不是杜雷的第一次,但毫無疑問是最棒的一次。他記得她的眼睛,似乎總是閃爍著某種東西,某種杜雷諾亞願意花一輩子探索的東西。
『在你說永遠的時候,你以為活完這輩子就算了,或是你以為人類文明結束就算了,甚至是宇宙滅亡就算了。但事情並非這樣,永遠會持續下去。』這就是薇華˙佩雷斯,總是很有想法。
『那至少我們永遠在一起。』
『換腦手術和大腦智慧轉換技術都已經上市了。杜雷,再過幾年,人類就不會死了。沒有意外的話,我們會活好幾百年。』薇華搖搖頭,『你那種肉麻話撐不了那麼久。』
『我會證明給你看。』杜雷諾亞知道薇華後來可能忘了,但是他一直把這句話記在心裡,他也相信自己辦得到。可惜她早早就離開了他的人生。他答應過她,但是他卻始終找不到她。杜雷諾亞改變整個宇宙的體制,推動外界星球發展計畫,甚至『太陽系零污染』也在他任內達到。杜雷諾亞在全宇宙呼風喚雨,卻無法讓薇華和他一起過著幸福的日子。
他需要薇華,她是他夢想拼圖中最後也最重要的一塊。
『你能讓死去的人復活嗎?』
『薇華˙佩雷斯。』煌慢慢地說著她的名字。『理論上,讓死去的人復活是可行的,但是──』
『但是?』杜雷諾亞滿懷希望地反問。
『那個方法是建立在複製人的基礎上。』煌繼續說道。『你的妻子本身就是從史嘉利˙歐森複製出來的,而 歐森 小姐又是芭爾斯提娜˙布萊德利的複製人。要是我今天給你芭爾斯提娜˙布萊德利,你會把她當作薇華˙佩雷斯嗎?』
這是個相當弔詭的問題。他曾經看過兩次史嘉莉˙歐森,那感覺真的很詭異。有的時候他在街上看到兩個複製人走在一起,看其中一個像爸爸牽著兒子般牽著另一個走,杜雷諾亞並不會覺得奇怪,就像看到雙胞胎時你會偶爾多瞄個一眼一樣。但是你看到史嘉莉˙歐森的時候,你會搞不清楚她到底是母親的角色,還是姐妹的角色。而芭爾斯提娜就連薇華都沒看過,她是四十四世紀二O年代複製人風潮時複製出史嘉莉˙歐森的,而且據說她不只複製出歐森,還有許多其他的複製人。當時的複製人法案還不成熟,很多現在的複製人法案還是他自己簽署的。
但要是記憶和習慣都跟薇華一樣的話呢?要是這樣的話不就跟薇華一模一樣?而且這樣你要怎麼解釋這一切?說你好像死了,現在我把你複製出來?
更可怕的想法是:要是薇華其實沒死呢?要是她現在還在世界某處,然後有天回來的話,杜雷諾亞要怎麼跟她解釋這個新的她?
『總是個方法。』杜雷諾亞對自己想著,現在他做出他一貫的沉思動作:食指與大拇指相扣,靠著下巴,雙眼緊盯前方。『我總得試試──』
──但你明知道那不是真的薇華,那是用粒子重新創造出來的產物──
──薇華本來就是用粒子創造出來的產物。人類都是由粒子組成的──
──該死!──
這本來應該是杜雷諾亞最大的心願:讓薇華復活,但他沒想到讓她復活竟然這麼麻煩。而且他甚至(不情願地)發現:自己不敢面對她。杜雷諾亞不敢面對薇華在失蹤到死亡中間發生的事。如果薇華真的復活了,她一定會把她的遭遇通通怪在他身上,就像她怪他弄倒杯子、或是不小心把她小時候的磁碟丟掉、或是怪他總是太遲鈍,不懂那些她試著暗示給他的小事情……
杜雷諾亞更渴望薇華了,他相信只要她回來,一切都會好轉,那些三十二年前應該持續下去的生活將會從現在起為他打開一道大門。他們會像以前一樣開玩笑、一起看全像電視、一起聽他們那個年代的歌、再一起跳舞做愛、一起聊那些舞台劇和歌劇。一切都會像從前一樣,只要──
但在那之前,他要搞清楚薇華從失蹤到死亡──又或許她真的沒死,無論如何,杜雷諾亞要了解她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要是她失蹤後死亡,那這樣他讓她復活後──將會是第三個願望──才有事情可以交代。而要是她根本沒死,那他也可以立刻去找她,然後接她回家,除非她不願意……要是她真的不願意……
『之後再說吧。』杜雷諾亞下定決心,抬起頭來。
『我要知道薇華後來發生了什麼事。這是第二個願望。』
杜雷諾亞還沒闔上嘴巴,他們就進入了光移。他們到了他瑟伯布蘭的房子,但是又有點不太一樣,杜雷諾亞看到沙發上的十字抱枕,就知道他們看到的是四七一O年的房子。杜雷諾亞明白煌並沒有帶他到任何地方,他只是重現了他三十二年前的房子。
薇華走進來了,她就跟他三十二年來的記憶及他的錄影檔中的她一模一樣,指示似乎滿臉不高興。『薇華!』杜雷諾亞試著用如同當年的嗓音叫著,不過他當然聽不出來是否有沒有變化,畢竟都過了三十二年。
薇華沒有聽到他,這只是重現的影像。她重重地坐在沙發上,雙手抱胸,大喊:『皇帝瑟德斯拉斐一世,蠢極了!』接著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太誇張了。』
杜雷諾亞知道眼前的時間點是她離開那天的中午,那時候他去外面買中國菜。接下來他努力注意接下來她會去哪,這麼多年他想過許多可能的地點:巴伐利亞、東京、聖保羅、月球、歐尼爾、鯨魚座β二號星甚至帕里歐區域。如今終於要攤牌了──
杜雷諾亞注意到牆上的心智檢測器動了動。
心智檢測器外形像是監視錄影機,但實際上那是種小型武器,讓敵人瞬間被『粒子分解』。而薇華甚至連看都沒看到,只是自顧自地氣杜雷諾亞──
──她離開後,工人才來裝心智檢測器──
──任何反對杜雷諾亞的想法,都會被讀取到──
──你沒有事先設定例外嗎?──
杜雷諾亞沒有考慮到薇華,因為他沒有視她為敵人。杜雷諾亞很確定要是工人協助他設定心智檢測器時,她人在就在旁邊的話,薇華一定會提醒他……
結果他忽略了三十二年。
『真是頭豬。』薇華把臉埋在她的十字抱枕中,大概還帶著滿腔的怒火,因為心智檢測器瞄準她了。
『不。』杜雷諾亞眼神呆滯,看著心智檢測器發出短暫地閃光,薇華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甚至是一隻蚊子想叮它,都會被心智檢測器不留痕跡地消滅掉──
──從歷史中被抹去──
這時他們回到了他在邱吉爾星的房間,杜雷諾亞只覺得無法站穩自己,倒在地上。
三十二年來,他一直找一直找,咒罵過可能綁架她的人,怨恨過自己為什麼無法避面這種事發生,卻在最後才發現:自己才是罪魁禍首。
──『你遲早會腐化。』──
杜雷諾亞大叫,雙手抱著頭。他不想再思考,但是許多想法就在此刻排山倒海而來。
──『我希望讓那個綁匪生不如死。』──
──『我不會放棄任何找到她的機會……』──
──『我不會再娶……』──
──『那至少我們永遠在一起。』──
──『我會證明給你看。』──
『不。』杜雷諾亞喃喃說道,這樣他要怎麼面對她?他又要怎麼面對自己?
整個宇宙都瘋了,現在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嘲笑著他。『不應該是這樣的。』杜雷諾亞抬起頭顫抖著對煌說道。『告訴我不是這樣,拜託。』
煌沒有回答,表情依舊。『我等著你的第三個願望。』
杜雷諾亞臉朝地板一沉,趴在地上沉默了很久。時間滴答地走,聲音聽來異常地病態,外面的黃昏景象也是。
『我要重來一次。』杜雷諾亞把頭抬起來,平靜地說道。『我要重許一次。』
『如你所願,皇上。』杜雷諾亞現在聽出來了,煌的語氣是憐憫。
永遠會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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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看了這篇+下一篇
回覆刪除啊?杜雷諾亞就這樣消失了@@?!
嗯...
有種生命好脆弱、存在就在一瞬間的體悟
唉~
版主回覆:(12/19/2010 02:35:21 PM)
他只是消失在那個時間,事實上他會永遠永遠的重覆......我想他只有在一切又再度重來的那一剎那會頓悟,頓悟整件事情還有你說的,看破世界的存在......大概吧
『那些未來還未成定數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好日
回覆刪除子。』
同感w
版主回覆:(09/28/2011 03:20:18 PM)
期待的時候總是最美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