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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3月13日 星期五

《'15年》:夢、醫務室

  大家常常想如果日本繼續統治台灣,會是什麼樣子什麼樣子。而這個故事就是我的答案。我覺得唯有這些事情發生,日本才有可能繼續統治台灣。

  親德又孤立主義的明星飛行員查爾斯˙林白在1932年擊敗胡佛贏得共和黨黨內初選,接著又擊敗民主黨的小羅斯福選上總統。二戰爆發後,既不向德國宣戰,也沒有對日本實施石油禁運。最後當德國對美國發動奇襲的時候,歐洲、東亞乃至紐澳幾乎都已淪陷。喬治六世與多數英國王室成員和政商大老流亡至加拿大,納粹扶植上一任國王愛德華八世為英國國王。美國被日本與德國雙方夾擊,雙方在密西西比河會師,後來以此建立了兩個美國,西美(美利堅太平洋合眾國)和東美(美利堅合眾國)。蘇聯也遇到同樣的情況,但一直到21世紀仍在西伯利亞繼續共產統治。軸心國贏得第二次世界大戰。1951年後,世界明顯分為兩大勢力,德國為首的法西斯集團(德國、義大利、西班牙和東美),和日本為首的大東亞共榮圈(日本、滿洲、中國、印度、大印尼、紐澳和西美),還有多數時候親日的自由不列顛(加拿大、巴拿馬和英屬蓋亞那)。中立國多在南美洲,外加瑞士。德日雙方從未發生真正的戰爭,而是一系列的代理國戰爭。

  不同於我們這個時空,冷戰並沒有在九O年代結束,而是持續到2015年,為了冷戰而發展的太空科技已經可以到達月球殖民。而台灣則是日本帝國的直屬領土,全日本的國民皆有投票權,但除了軍方和軍方的傀儡政黨外,其他的政黨都是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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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隼人作了一個夢,或許不完全是一個夢。他平常並不會在夢中嗅到氣味,但是在這些美利堅戰爭的夢中,令人難以忍受的樹木燃燒味總是濃烈地嗆著他的鼻子。李隼人和他的連隊在內布拉斯加州的明登鎮。帶著疲累與憤怒,他那些如今已化為塵土的同袍們分散地站龜裂的柏油路上。不需要預算收支表就可以看出明登鎮財政的匱乏。廢棄的汽車殘骸加上龜裂的柏油路,和貼在電線桿上的帝國政府宣傳形成了諷刺的對比。那些課本中對於共榮圈的描寫在這邊簡直就像是平裝本科幻小說一樣。

  他妻子節子曾在一次不太歡樂的對話中,問他對於帝國的一片赤誠從什麼地方徹底幻滅。當時李隼人試著抓一些隻字片語,試著完整地表達帝國的謊言。但他不知道怎麼對一個從未離開日本的人解釋這一切。但也沒差,做不完的事乾脆就別做了。這是朴少尉最喜歡講的一句話。朴少尉是平壤來的廚師,朝鮮人一向沉默寡言,但一講起話來嗓門大又總能說到心坎裡。

  一排納粹士兵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詞些什麼。李隼人精通德語與英語,但當時的他對於這些士兵想表達的事沒有興趣。李隼人只知道許多像他一樣的自由戰士們離鄉背井來到這個如地獄一般的鳥地方,然後一個個毫無尊嚴地死在焚燒中的坦克或是躲著敵軍埋伏的穀倉(倒下時還散發著如同夜市碳烤玉米般的味道)。而這一切狗屁倒灶的悲劇全都是起因於這一個個納粹士兵……也只能是因為他們,因為李隼人與其所屬的憤怒軍隊們不能直接在希特勒的腦袋旁扣下扳機。所以他們理所當然地把那些子彈保留給這些可憐的代罪羔羊。

  二十二歲的李隼人拿著一把57手槍,瞄準著一名滿臉雀斑的金髮納粹士兵

  『但我們是比較模糊的案例。』那個納粹士兵用一種充滿回聲的嗓音跟著唱,就在李隼人用57手槍一槍打穿他的頭顱之前。後來他們在其中一個名為卡爾˙富雷察的日記本中得知,那個士兵是英國人,是反叛組織伯明頓紅星的成員,他和他其他在這裡的倒楣夥伴來到前線是納粹政府對他們的懲罰,不用浪費到任何的子彈,十足的普魯士式的節儉,不是嗎?而他們營區裡放的歌是被納粹禁止的樂團史班都芭蕾合唱團唱的〈跨越障礙〉(Through the Barricades)。如果李隼人事先知道這些是他會下手嗎?這麼多年來,李隼人拼命不去想這個問題,但最後還是沒辦法讓那黑暗的答案消失在腦海中。

  他會。

  

  旁邊傳來點擊手機螢幕發出的按鍵聲音,李隼人張開雙眼,消毒水的味道和疼痛感先後出現。李隼人裸著上半身躺在床上,他從右邊肩膀到腰的左邊都纏著相當整齊的繃帶。這裡是宇宙中心的緊急醫務室。李隼人轉向左邊,他的好友兼部下姜二郎就坐在隔壁的床上,相當健康地滑著手機。。

  『我睡了多久?』李隼人問。

  『五個小時。』二郎頭也不抬地說。『比起睡更像是昏迷就是了,審查官。』

  『檢查櫃台那邊情況如何?』

  『擦傷的人不少,但昏迷這麼久的只有你,你怎麼可以這麼「遐衰」。』二郎笑著講起了福建語。昭和年代出生的客家人都能講著一口流利的福建語。但平成以來出生的孩子之中即便父母全部都是福建人,能聽得懂福建語的也不到一半。那到了2040年呢?李隼人突然想到。等我們死了之後,誰會願意開口講福建語?如果台灣十之八九的人都不會講福建語,還有什麼理由要講福建語呢?

  『檢查櫃台的話意外地沒有太大的損毀,』二郎繼續滑著他的手機。『現在好像搭建了一個臨時櫃台,用幾個鐵桌搭起來的。瑞慧和一條實綱結婚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哪個瑞慧?』李隼人對於這些華族的花邊新聞一點興趣也沒有,現在到底是什麼時間?為什麼二郎可以在這邊打混摸魚?

  『愛新覺羅瑞慧啊!真是的。』姜二郎投給躺在床上的李準人一個饒富興味的眼神。『不知道華族還在容許範圍以內喔,不過你這傢伙連堂堂滿洲公主都不知道。到底買智慧型手機是幹什麼的?真是浪費。』

  原本我不想買的,是為了……李隼人正要開口時,腦中忽然響起了他妻子節子的話:喂,這買給你好浪費啊!

  李隼人沉默了一會,讓腦中暫時充滿當時節子與自己的對話內容,想著節子的笑容,無論是十九歲還是四十九歲,永遠像是太陽般閃耀的笑容。要是他現在在家裡,或是車上。李隼人會讓自己哭出來,不是那種放聲大哭,而是注滿情緒,宛如優美電吉他獨奏的哭。

  二郎繼續滑著手機,看著各種瑣碎的新聞。他知道他的朋友李隼人陷入回憶之中,李隼人的人生大概充滿了各種適合花一小時好好回想的故事。即便二郎和隼人已經認識將近三年,隼人對他的過去了解程度卻不比其他人多。李隼人從來不談美利堅戰爭的事情,二郎只能從軍部的公式網站上查到這個美利堅戰爭英雄的事跡,從那些可悲的宣傳文字中,二郎大略知道他的小隊在密西西比河附近,遭到被大約三倍於他們數量左右的敵人伏擊。但李隼人和他的小隊竟然奇蹟般地擊敗那些納粹士兵(實際上軍部網站上面的資料是這麼寫:『帶著皇軍的光榮,加上崇高的勇氣。』),而李隼人則是唯一活下來的,在退伍之後擔任新竹縣中壢郡的刑事警官。

  姜二郎對軍人不反感,大東亞戰爭開戰到德日冷戰以來,一半以上的男人都曾是軍人。他的爺爺姜如棟1944年服役於大東亞戰爭,是攻下雪梨前線部隊的一份子。他的爸爸姜民夫則參加過1975年的蘇俄戰爭,他堂哥姜岩雄也參加過美利堅戰爭。他討厭的是警察,尤其是高等警察。姜二郎是新竹北埔的客家人。在大東亞戰爭期間,高等警察以散佈共產主義為由在新竹抓了不少人。等到1951年那年,當希特勒開始私下和在西伯利亞頑強抵抗的蘇俄簽署和平密約,背叛日本之後(和德國那邊的說法完全相左,德國人宣稱:日本率先與蘇俄結盟好對付老盟邦德國),這些高等警察開始以散佈納粹主義為由再次追捕更多的人。其中包括不少他朋友鄰居的親戚,有的人被關十天,但有的人一關就是十年,這就是跟高等警察作對的下場,高等警察幾乎沒有什麼事是不能做的,而刑事警察則是高等警察的走狗。

  李隼人閉著雙眼,繼續想著過去的點點滴滴。李隼人剛來到宇宙中心的稅關時,二郎對這個新老闆的心情非常矛盾。他既是討厭的警察,但又是個負責可靠的傢伙。上一個首席審查官竹谷洋治是一個一心想升職以及愛拍長官馬屁的傢伙,又是一個九州人,二郎這輩子遇到的九州人都是一副勢利樣。

  姜二郎看著手機,好友分享過來的訊息除了滿洲公主結婚以外,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社會新聞。謀殺、搶劫,以及上星期謀殺搶劫案被破案後的新聞。但總比NHK好多了,至少手機不會有超過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報軍方在西伯利亞或是東突厥的小小勝利。但不管是NHK還是手機上,似乎都沒人在乎選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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